来到家中那寂静得令人窒息的偏房,我立刻将沐姑娘给予的桑皮纸内容牢记于心,随后将其付之一炬。纸灰在香炉中蜷曲、变黑,如同我此刻晦暗不明的前路。沐家提供的线索至关重要,但也让我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身处何等的险境。八十五万两白银,足以让任何人疯狂,包括我那位深不可测的上官纪纲。
我尚未来得及细细消化这些信息,院门外便传来了一阵不同于纪纲手下那般刻板的脚步声,带着几分内侍特有的轻浮与刻意。守卫似乎并未阻拦,反而恭敬地让开了道路。
门被推开,钱四档头那张阴鸷的脸出现在门口,他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沈镇抚,别来无恙?冯公公有请,劳烦移步。”
该来的终究来了。冯太监的消息果然灵通,我这才刚回来不久,他的“邀请”便已到了。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冯公公相召,卑职岂敢不从。”
跟着钱四走出院落,并未前往东厂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署衙,而是再次来到了靠近西苑的那处隐秘别院。厢房内,冯太监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精心营造的压迫感。
“沈鹤言,听说你这趟江宁之行,颇为精彩啊?”冯太监放下茶杯,细长的眼睛眯着,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我身上来回扫视。
“托公公洪福,幸不辱命,查明云锦阁苏承业确系暴毙,其家业与宫用采买有些关联,已呈报纪指挥使。”我垂下眼帘,用最公式化的语言回应。
“哼!”冯太监冷哼一声,声音尖利,“纪纲那个老狐狸,他能查出什么?无非是些表面文章!咱家听说,你去见了苏家那个老掌柜?还去了通源银号?而且为何不先来向咱家汇报?”
他果然都知道!我在江宁的一举一动,恐怕都未逃过东厂的耳目。
“是,卑职循例问询,核实情况。因回京途中,被杀手埋伏,且身边还有纪纲安排的两位锦衣卫,所以未能第一时间向公公回禀事由。”
“核实情况?”冯太监站起身,踱步到我面前,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沈鹤言,咱家打开天窗说亮话。苏承业那批旧账册,如今就在咱家手里。”
我心中一震,果然是他们拿走的!
冯太监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继续道:“可是那上面的鬼画符,咱家手下的蠢材,一个也看不懂!听说……是一种商贾间流传的密文?叫……苏州码子?”
他连这个都知道了!看来江宁府那边,东厂也没少下功夫。
“卑职略有耳闻,确有此物,但亦不甚了了。”我谨慎地回答。
“不甚了了?”冯太监逼近一步,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浓郁的宫廷熏香气,“那纪纲为何独独派你去?他手下能人不少,为何偏偏是你这个刚从宫里‘休养’出来的人?沈鹤言,你别跟咱家耍花样!纪纲让你去江宁,到底查到了什么?那苏州码子,记载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话语如同连珠炮,意图在气势上压倒我,逼我露出破绽。他不仅想知道账册内容,更想借此摸清纪纲的意图和我所知的内情。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完全说实话,但也不能一无所知,那样只会让冯太监认为我毫无价值,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我必须给出一些真实且关键,但又不会暴露沐家和丝帕核心秘密的信息。
“回公公,”我抬起头,迎上他那锐利的目光,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坦诚”,“纪指挥使派卑职前去,确是因苏承业之死牵扯复杂,恐与……与前朝一些未了事宜有关。卑职在江宁,确实查到苏承业死前正在试图调动一笔数额巨大的资金,似乎与洪武年间江南某些旧商号有关,那苏州码子,想必就是记录此事。通源银号的掌柜也证实,苏承业咨询过巨额兑付,手续极为复杂,需要特定的信物和指令。”
我没有提及“湖底金”、“影中刃”,也没有说出八十五万两的具体数额和“亲王圭”,只点出了“洪武旧商号”、“巨额资金”和“复杂手续”这几个关键词。这些信息足以显示我查到了东西,也符合东厂对“建文余孽资金”的猜测,但又保留了最关键的核心。
冯太监紧紧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伪。“巨额资金?多少?信物又是什么?”他追问。
“具体数额,账册被公公取走,卑职无从得知。至于信物……苏承业已死,周掌柜也语焉不详,卑职尚未查明。”我巧妙地将皮球踢了回去,既显得无能,又暗示账册是关键。
冯太监眼神闪烁,显然对我的回答并不完全满意,但也挑不出太大毛病。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换上一副略显“和蔼”的面孔:“沈鹤言,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今这南京城里,纪纲未必保得住你。他让你去查这些,说不定就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只有咱家,只有东厂,才能真正给你一条活路。只要你肯真心为督公办事,将那账册内容,还有纪纲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诉咱家,之前种种,咱家可以既往不咎,甚至……纪纲清闲退下后,还能保你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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