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荡渔村的灯火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渐次熄灭,只余下我们带来的火把在微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映照在斑驳的墙壁和染血的地面上,显得格外诡秘。
战斗已然结束。负隅顽抗的守卫被尽数格杀或擒获,整个渔村被彻底控制。赵诚那边也顺利完成任务,陆路的佯攻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虽有零星抵抗,但无人伤亡,此刻他已带队进入渔村汇合。
“清点所有房间,特别是账房、书房,所有文书、信件、印章,哪怕是一片带字的纸,全部封存,不得遗漏!”我沉声下令,锦衣卫和府衙捕快们立刻四散开来,展开细致的搜查。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江水的潮气,以及一种阴谋败露后的死寂。我站在庭院中央,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协助清点尸体的陆昭身上。他动作麻利,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疾速身法只是一场幻觉。
我缓步走过去,挥退了左右。
“陆巡捕。”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质询。
陆昭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疲惫:“大人有何吩咐?”
“你的轻功,”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很好。好到……令人惊讶。”
陆昭神色不变,拱手道:“大人过奖。下官只是自幼腿脚利索些,于轻身功夫上略有天赋,但内功修为粗浅,外功更是稀松平常,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客栈那日,事出突然,那逆犯出手狠辣,下官一时不察,才着了道,惭愧。”
“一时不察?”我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以你方才展现的速度,莫说那晚的斗笠人,便是沈某全力出手,也未必有十足把握能伤到你分毫。你那一下‘不察’,未免太过巧合。”
陆昭低下头,语气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难以辩白的无奈:“大人明鉴,当时情形混乱,下官心系擒贼,或许是判断失误,高估了那逆犯的速度,亦或是低估了自己闪避的时机。总之,确是下官学艺不精,临敌经验欠缺所致。”
他这番解释,将高超的轻功归为“天赋”,将受伤归为“判断失误”和“经验欠缺”,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完美地避开了核心——他为何要隐藏实力?
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剑,直刺要害:“那么,你能否告诉本官,你又是如何得知,福昌号与浙江市舶司有所关联?”
这个问题抛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连正在附近搬运箱笼的赵诚都下意识放慢了动作,竖起了耳朵。
陆昭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愕然,虽然瞬间便被掩饰下去,但并未逃过我的眼睛。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他极力想要模糊处理的问题。
“大人……何出此言?”他试图回避。
“就在刚才,在那大东家服毒自尽前,你冲上去,问的不是他的同党,不是他的巢穴,而是直接追问‘你们跟浙江市舶司到底什么关系?’”我一字一顿,重复着他当时那急迫的话语,“在此之前,你都未曾提及此事。本官很好奇,陆巡捕,你是从何处,得知这条连东厂都尚未掌握的关键信息?”
我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他。市舶司这条线,连情报贩子秦老都未曾了解,我也未有告知过任何人。这才是真正的杀招。武功可以隐藏,可以解释,但这种涉及核心机密的情报来源,绝非一句“略有天赋”或“判断失误”可以搪塞。
陆昭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他沉默了片刻,脸上那惯常的恭敬和沉稳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再次开口时,声音依旧平稳,但措辞却不再是下属对上官的禀报,而更像是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些许防御性的陈述:
“沈大人果然明察秋毫。”他先是承认了我的质疑,随即给出了他的“解释”:“下官身为杭州府巡捕,职责所在,对杭州地界上所有可能影响地方安靖的势力,自然要多加留意。福昌号规模庞大,生意遍及南北,甚至隐约涉及海外。而但凡涉及航运、船舶,无论是明面上的漕运、海贸,还是暗地里的走私、黑货,浙江市舶司作为掌管一方海贸关税的衙门,就像一棵根系庞大的古树,其枝叶脉络,总会或多或少地沾染上一些东西。”
他顿了顿,迎上我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然,仿佛说的就是事实:“下官也只是基于常理推断。福昌号若真有如此庞大的地下网络和资金流转,很难想象他们会完全绕过市舶司这条关键的通道。方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也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个推断,看能否找到更直接的证据,并无他意。”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情报来源归结为“职责所在”的“常理推断”,合情合理,让人难以反驳。他承认了自己有所隐瞒(基于职责的推断),却又将这种隐瞒的性质控制在“合理怀疑”和“尽职调查”的范畴内,完美地避开了“别有用心”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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