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到了五月,南京城进入了梅雨季,空气潮湿闷热,黏腻得让人心头发慌。
大本堂内,朱允熥的目光落在黄子澄一张一合的嘴上,心思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夏公公那尖细的嗓音划破沉闷:
“太子爷口谕,传允熥、允炆、高煦、高炽四位殿下,即刻往文华殿见驾。”
堂内气息一窒。
朱允熥随众人起身,眼底掠过一丝与其他三人不同的疑虑。
‘这个时辰突然传召……’
文华殿内,太子朱标语气格外温和:
“高炽,你父王已至京郊。你与高煦、允熥、允炆,即刻动身前往浦子口驿迎候。”
‘朱棣!’朱允熥心头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这个名字,连同那段血与火的篡逆记忆,瞬间冲垮了方才的慵懒。
他来了?在这个时间点?历史的车轮,难道真要一丝不差地碾过来吗?
朱高煦几乎要跳起来,朱高炽眉眼间也流露出激动和期盼。
朱允熥将他们的反应收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垂首,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一行人由朱元璋的义子、左军都督佥事徐司马率领,骑马出了金陵城。
越往北走,人烟越是稀少,旷野的风带着一股原始的野性。浦子口驿矗立岗丘之上,如同扼守京畿北门的孤傲哨卡。
在驿站庭院中,朱高煦兴奋地搓手张望,朱高炽安静侍立。
而朱允熥,则独自退到门柱旁的阴影里,像猎豹一样与斑驳的柱身融为一体。
他深吸一口带着野草气息的夏风,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稍稍压下了翻腾的心绪。
必须冷静。
‘他这次入京,道衍那个妖僧是否随行?朱能、丘福那些骁将,又是否护卫在侧?’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根刺,扎在他前世的记忆里。这一次,绝不能再任由他们织就那张滔天巨网。
“来了!来了!”朱高煦突然激动地大喊。
官道尽头,烟尘滚涌,一队骑兵如黑色旋风席卷而来。为首一骑,通体乌黑,四蹄雪白——正是那匹大名鼎鼎的“乌云盖雪”。
马至门前,人立而起,嘶鸣声响彻云霄。
朱棣利落翻身下马,披风猎猎,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塞北风霜磨砺出的刚毅与天家威仪交织,迫得人几乎不敢直视。
朱高煦第一个冲了上去,朱高炽也快步跟上,眼中泪光闪动。
朱允熥的脚像生了根,定在原地。
他看着那个曾让他恨之入骨,却又在漫长岁月后,不得不生出几分佩服的对手,胸腔里五味杂陈,前世今生影像交叠,几乎让他有些恍惚。
徐司马快步上前,深深一揖:“燕王殿下!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
朱棣绽开笑容,一把扶住他:“石头兄!你我兄弟,何必多礼!好些年不见……”
朱允熥冷眼看着朱棣表演这出礼贤下士的戏码,嘴角微微一撇。
就在徐司马要回话的当口,他动了。
他上前一步,恰好切入两人之间,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清朗又不失恭敬:“侄儿问四叔安。四叔一路辛苦了。”
这一下,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朱棣与军中实权人物的叙旧,将所有人的焦点,短暂地拉回到了自己这个“小透明”身上。
朱棣似乎这才注意到他,和蔼地牵起他的手:“哟?让四叔瞧瞧,你是允炆还是允熥?”
“回四叔,侄儿是允熥。”他仰起脸,努力调动脸部肌肉,挤出一个符合这个年龄的、略带腼腆的天真笑容。
“允熥啊!”朱棣朗声大笑,猝不及防地一把将他拦腰抱起,在空中掂了掂。
瞬间的失重感让朱允熥浑身僵硬如铁!
被宿敌如此亲近地抱在怀里,那股混合着风尘、皮革与男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触发了他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强压下本能的反感与挣扎,小手虚虚地搭在朱棣的肩甲上,咯咯笑道:“四叔好大力气!”
唯有他自己知道,这笑声底下,藏着多少冰冷的计算。
趁着朱允炆上前问话的间隙,朱允熥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迅速扫过朱棣身后的随从。
那个灰袍僧人格外扎眼,五十多岁,面容清癯,一双三角眼半开半阖,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道衍!’
朱允熥心中凛然。
‘果然来了。也好,正好让朕……让我看看,你这个搅动天下风云的妖僧,究竟是何等模样。这颗头颅,暂且寄存在你项上。’
和尚身后,两名按刀而立的武将神色冷峻,煞气内敛。
‘是朱能、丘福吗?燕藩猛将,竟似倾巢而出……’
他默默记下这些面孔,这些都是未来棋局上必须拔掉的钉子。
“父王!让我骑骑您的马!”
朱高煦的欢呼打破了现场的秩序。
看着朱高煦爬马摔跤引得众人发笑,又被朱棣温言扶起,朱允熥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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