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不知道叔父究竟是如何做出那个骇人听闻的判断的。
他只知道，当叔父用那沙哑而又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出“天下将大乱，十室九空，人相食”这几个字时，他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冰窖，他相信这位老人不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他的心里只有家族。
所以他信了。
无条件地信了。
从祠堂出来的那一刻起，王景就变成了王宗（王秀）意志最忠实的执行者。
整个庞大的王家，在王宗的命令下，开始以一种恐怖的效率，疯狂地运转起来。
第二天一早，王家的各大商号，就接到了来自家主王景的密令。
北方的产业，开始以一种近乎“甩卖”的方式，迅速地变现。
良田、商铺、酒楼、作坊……这些在旁人眼中价值千金的产业，被王家以极低的价格，毫不犹豫地抛售出去，换取了海量的金银。
这个举动，在北方的商界，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所有人都以为，传承百年的王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资金链断了？还是得罪了朝中的哪位大人物，要变卖家产跑路？
无数的商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上，疯狂地抢购着王家抛出的这些“优质资产”。
他们不知道，他们用真金白银换来的，只是一堆在未来几年后，就会在战火中化为灰烬的废纸。
而王家，则用这些钱，开始了另一场更加疯狂的“采购”。
陆科，这位曾经掌管着王家商业帝国的“财神爷”陆文的孙子，亲自出马。
他带着庞大的商队和海量的资金，开始在全国各地，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采购。
在河朔、在剑南、在淮南……那些拥兵自重，只认钱不认朝廷的节度使们，迎来了他们最慷慨的“客户”。
“张将军，您这批淘汰下来的三千副铁甲，虽然有些破损，但我们王家，都要了！价格，好说！”
“李都督，听说您库里还有五千张积压的角弓？我们全包了！另外，若是您能再弄来五十万支羽箭，价钱，我们加三成！”
“钱帅，您这儿的战马，可是天下闻名啊！您开个价，我们王家，先预定五百匹！”
陆文的出手，阔绰得让那些见惯了钱财的节度使们，都感到心惊肉跳。
他们不知道王家买这么多军械做什么，但他们也不在乎。
在他们眼里，这些淘汰下来的破铜烂铁，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去招募更多的士兵，打造更精良的武器，何乐而不为？
于是，一车车的铠甲，一箱箱的箭矢，一批批的战马，通过王家那遍布天下的商路，源源不断地，秘密运往了江南。
而在江南，另一场囤积，也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王家的粮仓，原本就足以支撑数万人吃上一年。
但现在，王景又下令，在扬州城外，又秘密修建了十几个巨大的地窖式粮仓。
江南的米、麦、豆子，福建的食盐，蜀中的药材……所有在乱世之中能够成为硬通货的物资，都被王家不计成本地大量吃进。
王家的财富，如同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短短半年时间，王家就从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业家族，变成了一个几乎没有任何流动资金，却拥有着足以武装一个军镇的武器装备和堆积如山物资的“战争堡垒”。
与此同时，王家内部的“改革”，也在铁腕之下，强力推行。
扬州城外的王家庄园里，新建了一座巨大的校场。
三千名精挑细选出来的，身强力壮的流民和退伍老兵，在这里接受着比禁军强度还高出一倍最严酷训练。
他们的总教头，是王宗曾经在神威军时，最得力的一个部下。此人因为在军中得罪了权贵，被排挤回乡，正好被王家重金请来。
他带来的，是最正规的唐军操练之法。
队列、刺杀、格斗、箭术……
每天，这些护院都要进行高强度的训练。
他们的待遇，也比朝廷的禁军还要好。顿顿有肉，人人发饷，表现优异者，还有重赏。
王宗只有一个要求：他要这支队伍，在五年之内，成为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
而王家的子弟们，也开始了他们的“苦日子”。
那些平日里只知吟诗作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公子哥们，被全部赶到了校场上。
无论嫡庶，每天都必须跟着护院们，一起扎马步，练拳脚。
一开始，自然是怨声载度，叫苦连天。
有个平日里最受宠的三房嫡孙，仗着自己是王家的嫡系，公然抗命，结果被王景下令，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抽了五十鞭子，打得皮开肉绽，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自此之后，再无人敢有异议。
他们或许还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们都看懂了，这次，家族是来真的。
王宗（王秀）偶尔会拄着拐杖，在王景的搀扶下，来到校场上，看着那些满身泥泞，挥汗如雨的子孙们。
他的脸上，也会有心疼，但更多时候都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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