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宝图紧贴胸口的冰凉触感,如同一个无法忽视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凯恩家族所面临的潜在危机。然而,与凯恩内心翻涌的不安与焦虑截然相反,接下来的几天,苍石小镇乃至德拉克庄园,却陷入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平静之中。
光明教会的巡逻骑士们在补充完给养后,并未多做停留。安德森爵士甚至颇为客气地向埃尔文家主辞行,感谢德拉克家族的款待,仿佛他们真的只是一支途经此地的普通巡逻队。银光闪闪的铠甲和绣着金色日轮的披风,在午后的阳光下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通往断刃山脉另一侧的道路尽头。
小镇的居民们松了口气,茶余饭后关于教会骑士的议论也渐渐平息,重新被田间劳作、作坊生意和家长里短所取代。阳光依旧和煦,溪流依旧潺潺,仿佛那日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但凯恩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彻底改变了。父亲埃尔文脸上的笑容明显少了,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他巡视小镇防务和家族产业的次数变得更加频繁,时间也更长,每次归来,都带着一身风尘和难以掩饰的疲惫。凯恩甚至注意到,庄园里一些常年摆设的、具有观赏作用的古老盔甲和武器,被悄悄擦拭保养,摆放的位置也似乎更便于取用。老管家巴尔的身影也更加忙碌,他悄无声息地调配着庄园的人手,一些凯恩不太熟悉的、面色精悍的护卫被安排到了更重要的岗哨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天地间那种沉闷的、几乎能拧出水来的死寂。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一点过大的响动,就会提前引爆那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凯恩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往常一样。他依旧完成每日的武技训练,但每一次挥剑,都感觉手臂更加沉重。他依旧会去书房,但不再敢轻易翻动那个旧木箱,只是捧着那本基础魔法理论的手抄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贴身的皮纸像一块灼热的炭,烫得他坐立难安。
他几次想开口向父亲询问,想将自己发现皮纸的事情和盘托出,想问问那个“巨大的隐患”究竟是什么。但每次看到父亲那双布满血丝却依然坚毅的眼睛,看到他在无人处流露出的深深忧虑,凯恩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意识到,父亲正在独自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家族。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去增添父亲的负担,更不能暴露自己已经知晓了部分秘密,那可能会打乱父亲的部署。
于是,凯恩选择了沉默和观察。他变得更加留意庄园里的细微变化,留意父亲和巴尔的只言片语。他注意到,父亲最近几次外出归来,身上总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泥土和岩石碎屑的味道,似乎频繁出入后山。这印证了凯恩偷听到的对话——父亲正在加固墓地深处的某个入口。
一天傍晚,晚餐时分。餐桌上摆放着简单的食物:烤得恰到好处的黑麦面包、浓郁的肉汤、以及自家菜园里采摘的时蔬。气氛依旧有些沉闷。艾琳夫人试图找些轻松的话题,说起镇上铁匠家新添了个大胖小子,说起溪边的野花开了不少。埃尔文家主勉强笑着应和,但眼神却不时飘向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
“父亲,”凯恩放下汤勺,终于忍不住,用一种尽可能随意的语气问道,“后山那片老墓地……我小时候您好像说过,有些区域不能进去,为什么?”
埃尔文拿着面包的手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凯恩,但很快又缓和下来,只是那抹锐利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沉淀为更深的复杂情绪。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那是家族最早的墓区,安葬着年代久远的先祖。有些墓穴结构古老,不太稳固,怕有危险。而且,逝者需要安宁,过多的打扰并不合适。”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若是从前,凯恩绝不会怀疑。但此刻,结合他所知的一切,这平淡的话语背后,却仿佛隐藏着惊涛骇浪。
“哦。”凯恩低下头,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肉汤,没有再追问。他知道,父亲不会告诉他真相。至少,现在不会。
艾琳夫人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儿子,温柔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凯恩,听说你最近常去书房?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书吗?”
“嗯,就是一些……杂记和地理志。”凯恩含糊地答道,下意识地避开了“魔法”这个词。他感觉到父亲的目光似乎又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晚餐在一种看似温馨实则各怀心事的氛围中结束。埃尔文推开椅子起身,对凯恩说:“跟我来书房一下,凯恩。”
凯恩的心猛地一跳,依言跟上。
书房里,油灯的光芒将父子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布满书籍的墙壁上,摇曳不定。埃尔文没有坐在书桌后,而是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良久不语。
“凯恩,”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你长大了,有些事,或许应该让你知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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