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古战场,这地方就算在大中午也透着一股子邪性的阴冷。风在这里都变了味儿,不再是清新的草木香,而是裹挟着千年不散的血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妖力残渣,刮在脸上,跟钝刀子割肉似的,不疼,但膈应得慌。
灼璃一身的红衣,在这片以灰、黑、褐为主色调的破败土地上,扎眼得如同雪地里泼出去的一碗热血。她站在这片废墟的至高点,脚下是断裂的兵刃,早已风化辨认不出原貌的骸骨,以及那些被巨大力量轰击出的、深不见底的坑洞。九条蓬松的、仿佛自带柔光的狐尾在她身后无风自动,像是一簇在冥河边无声燃烧的火焰。可她那张脸,却冷得像是北境冰川最核心的万载寒冰,漂亮是顶顶漂亮的,眉梢眼角都挑着天地间独一份的风情,只是那双琉璃似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沉淀了百年的死寂。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是她全族上下三百七十五口,连同窝里那几只还没断奶的狐狸崽子的忌日。
她缓缓蹲下身,素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拂过面前半截断裂的石碑。那碑上原本刻着的狐族图腾早已模糊不清,边缘处还能看到被烈火灼烧、利爪撕裂的痕迹。她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鲜灵灵的果子,又拎出一小壶瞧着就价格不菲的灵酒,慢吞吞地摆在碑前。
“喏,今年的贡品。”她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玉石相击,就是没什么人气儿,“隔壁山头猴儿们新酿的‘醉千秋’,我尝过了,劲儿挺大,凑合喝吧。”
四周只有呜呜的风声回应她,像是在替亡魂哭泣。
灼璃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往下说:“族里的老规矩,祭奠得用新摘的晨露和初绽的灵花,麻烦死了。我看这果子也挺甜,你们要是在天有灵,就别挑理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啧”了一声,“再说了,真按规矩来,这鬼地方连根草都长不出来,我上哪儿给你们弄灵花去?将就点,啊。”
这话听着像是抱怨,可搭配着她那没有丝毫波澜的侧脸和周围肃杀到极点的环境,只让人觉得心口发堵。她是在跟一群死人说话,而她自己,好像也半只脚踏在死人堆里,浑身冒着凉气。
她抬起眼,目光放空,望向这片无边无际的荒芜。百年前那场所谓的神魔大战,说白了就是一场肮脏的算计和屠杀。他们九尾天狐一族,血脉尊贵,天赋异禀,就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钉子,肉中的刺。什么守护妖族存续?狗屁!不过是骗她们一族顶在最前面,当了炮灰的漂亮说辞罢了。
全死了。爹娘,兄长,调皮捣蛋总揪她尾巴的弟弟,还有那个总爱絮絮叨叨逼她学规矩的姑姑……全都没了。就剩她一个。
为什么只剩她一个?因为她当时年纪小,被娘亲强行塞进了家族禁地的庇护阵法里,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天空被血色染红,听着亲人们临死前不甘的怒吼和惨叫。那阵法吸干了作为阵眼的娘亲最后一丝妖力和生命力,才堪堪护住了她。
她有时候会想,还不如当时一起死了干净。这独活的滋味,真他娘的不是狐受的。
想到这儿,灼璃下意识地磨了磨后槽牙,那双漂亮眸子里瞬间翻涌起骇人的猩红,周身气压骤降,连她身后的九条尾巴都僵直了一瞬,尖端炸起些许茸毛。但这点失态很快就消失了,快得像是错觉。百年了,再烈的恨意和痛楚,也被时间磨成了细密绵长的毒针,无时无刻不扎在心口上,不致命,但疼得钻心。
她不能死。她得活着。活着才能把那些躲在幕后、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的脑袋一个一个拧下来,祭奠这一地的亡魂。
“放心吧,”她对着石碑,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狠劲儿,“欠了债的,一个都跑不了。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就在这时——
“嘶嘶……嘶……”
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要被风声盖过去的声响,突兀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灼璃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鬼地方,除了她这个来上坟的,还有不长眼的活物?
她本不想理会。祭奠还没完呢,谁有功夫管闲事。
可那“嘶嘶”声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濒死的挣扎和……一种让她莫名觉得有点熟悉的,让人心烦意乱的倔强劲儿。
她耐着性子,又将一杯酒洒在碑前,算是尽了礼数。可那声音跟魔音灌耳似的,还在往她脑子里钻。
“啧,真吵。”她终于不耐烦地站起身,红色的裙摆拂过地面,不沾半点尘埃。她循着声音来源,朝不远处一个被碎石半掩着的裂缝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和淡淡的妖气就越是明显。
走到裂缝边,她垂眸往下看。
嚯,真是个小可怜儿。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看体型,估计破壳没多久,细得跟筷子似的。此刻它浑身鳞片破碎,小小的身体上满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几乎把它身下那一小片土地都浸透了。它似乎是被卡在石头缝里,勉强挣脱出来的,此刻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
可偏偏,它还在努力地仰着那颗小小的三角脑袋,金色的竖瞳缩成一条危险的细线,死死地盯着裂缝上方——也就是灼璃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祈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蛮横的、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凶光。仿佛就算下一刻就要咽气,它也要用这最后的目光,从敌人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灼璃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极轻地撞了一下。
这眼神……真他娘的碍眼。
像极了百年前,被关在阵法里,指甲抠出血,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那个无能的自己。
她应该扭头就走的。一条不知死活的小蛇罢了,死在这古战场,成为无数枯骨中的一员,是它再正常不过的归宿。她还有血海深仇要报,没空在这里悲天悯人。
可是……
她的目光扫过小蛇那倔强的金色瞳孔,又看了看它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伤成这样,还能有这般眼神,倒也算……有点意思。
灼璃站在原地,红色的身影在灰败的天地间如同一滴凝固的血。她看着脚下那条奄奄一息却依旧瞪着她的黑蛇,心里头一次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权衡。
救,还是不救?
这似乎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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