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图的前一天,她熬了一个通宵,眼睛布满血丝,终于将整理好的图纸和计算书打包,发给了周工。系统显示,周工在接收后半小时内,快速浏览了一遍,点击了“提交项目组”。
那一刻,苏娜趴在桌子上,几乎虚脱,心里却隐隐有一丝完成艰巨任务后的微末成就感,或许,还有一丝期待,期待周工能看到她的努力和她在混乱中梳理出的成果。
平静只持续了不到一周。
那天下午,办公室的气氛骤然紧张。王主任铁青着脸,拿着一叠打印出来的文件,大步流星地走到周工工位前,声音压抑着怒火:“周工,配电楼改造项目出事了!施工图审查没通过,那个主要的悬挑平台,锚栓选型错误,根本满足不了受力要求!计算书和图纸对不上!甲方和审图机构都炸锅了!这是重大设计纰漏!你到底怎么把关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苏娜的心猛地一沉,悬挑平台……锚栓……她感觉血液瞬间涌向头顶,手脚冰凉。
周工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扶了扶眼镜,目光平静地迎向王主任,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主任,这个部分的详细图纸和计算,是新人苏娜负责的。年轻人嘛,刚开始独立负责具体模块,难免出点差错。成长总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我们当年不也这么过来的?”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半个办公区的人听清。那语气,像是一位宽容的长者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代价?”王主任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目光锐利地转向苏娜这边。
那一刻,苏娜感觉所有的血液又瞬间褪去,冻成了冰。她张了张嘴,想解释那些混乱的草图,想说明她提出过的疑问,想说出周工那几次轻描淡写的“你自己把握”。但她看到周工那张毫无波澜的、甚至带着一丝“我早就料到会如此”的神情的脸,看到周围同事投来的、混杂着同情、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了然的目光,她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疼痛,提醒着她保持最后的清醒。
她在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和主任严厉的注视下,低下了头。
第二天,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照进设计院敞亮的办公区,一切仿佛如常。周工工位上那杯热茶,依旧冒着袅袅白气。
苏娜的座位却空了。
快九点半,王主任端着茶杯从办公室出来,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才发现那个总是埋首在图纸堆里的年轻身影不见了。桌面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一封孤零零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信封,安静地放在正中央。
信封上,打印着三个字:辞职信。
王主任皱了皱眉,走过去拿起来。信封很薄。他抽出里面的信纸,只有寥寥数行礼貌而决绝的告别语。然而,随着信纸一起滑落出来的,是几张打印出来的、带着密密麻麻邮件往来记录的A4纸。
最上面一页,是苏娜发给周工的邮件,时间戳是她通宵完成图纸的那天凌晨。
邮件正文里,清晰地罗列了她对锚栓选型等几个关键节点的疑问,并附上了她依据不同参数推导出的几种可能性,恳请周工明确指示。
下面紧跟着的,是周工在半小时后的回复。只有一行字,甚至没有称呼和落款:
“按基础参数和你的理解处理即可,不必事事请示,效率优先。”
再往下,是更早的邮件记录,关于图纸混乱、参数矛盾的求助,以及周工那些“参照旧例”、“自行把握”、“独立解决”的回复。一条条,一桩桩,时间、内容、那看似指导实则推诿的语气,清晰得刺眼。
王主任捏着那几张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办公室的空调冷气,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足,嗖嗖地往他骨头缝里钻。他抬起眼,目光越过隔断,落在斜前方那个独立的工位上。
周工刚刚端起茶杯,吹开浮叶,准备抿上一口,动作从容依旧。
那几张轻飘飘的A4纸,在王主任手中,仿佛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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