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凯的微信又震动了,像一只永不疲倦的昆虫,在深夜发出刺耳的嗡鸣。
他不用看就知道是项目部群里的消息——项目经理张豪又在@所有人,关于明天交付的变电站二次接线图,甲方提出了第十七轮修改意见。
凌晨三点十五分。
李凯四十岁的身体已经发出了警报: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部隐隐作痛,右手腕关节因长时间握鼠标而酸胀麻木。他试着动了动脖子,颈椎发出令人不安的“咔哒”声。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得他眼睛生疼。那短短四个字——“好的,收到”——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还是没有发送。
他轻轻起身,生怕吵醒身旁的妻子。但王梅还是醒了,睡眼朦胧地问:“几点了?你还不睡吗?”
“马上,回个消息就好。”李凯低声说,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假装没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
走到书房,他打开台灯,终于回复了那条消息。然后他呆坐了好一会儿,盯着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窗玻璃上的倒影。
这是李凯在省电力设计院的第十八个年头。从意气风发的名校毕业生,到如今鬓角泛白的总工程师,他见证了这个行业从精益求精到拼命内卷的整个过程。曾经的工程设计是一门艺术,需要耐心、创造力和专业精神;而现在,一切都变成了“赶工期、降成本、满足甲方一切不合理要求”。
他记得自己刚入职时,带他的老总工说过一句话:“电力设计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安全,我们手中的每一根线,都承载着责任。”
如今,这句话变成了张豪的口头禅:“工期就是生命线,客户就是上帝,满足一切要求就是我们的宗旨。”
李凯点开手机相册,里面存着儿子李小乐昨天画的画——一个躺在床上的火柴人,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我想爸爸。”王梅告诉他,小乐等了整整一晚上,就为了给他看看自己得了“优+”的期中考试卷,最后却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第二天清晨,他照例六点起床,为家人准备好早餐——这是他唯一还能为这个家做的有仪式感的事情。小乐揉着惺忪睡眼坐到餐桌前,突然问:“爸爸,你今天能来参加家长会吗?老师说要有家长代表发言。”
李凯的手顿了顿:“爸爸尽量,但是今天有个很重要的评审会...”
小乐低下头,默默啃着面包,不再说话。王梅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与李凯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七点半,李凯准时出现在设计院大楼前。这座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省级标志性建筑,如今在他眼中更像一座精美的牢笼。
“李总,张经理让你一到就去他办公室。”助理小赵低声告诉他,眼神里带着同情。
李凯点点头,径直走向项目经理办公室。
“老李,你可算来了!”张豪正对着电话点头哈腰,“是是是,王总您放心,今天一定全部修改完毕,保证不影响明天施工!”挂掉电话,他立刻换上一副焦躁的表情:“昨晚甲方的意见看到了吧?他们临时换了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非要我们把所有电缆桥架重新布置,说是影响美观。”
李凯感到一阵头晕:“全部重新布置?那是已经评审通过的设计!而且明天就要交付施工图,这怎么可能完成?”
“没办法啊老李,甲方就是上帝。”张豪双手一摊,“我已经让配电、土建、结构各专业的人都准备好了,今天加班加点必须搞出来。你是总工,技术上的事你统筹。”
“这不是技术问题,这是基本的工作逻辑问题!”李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一套图纸反复修改十七次,每次都是推倒重来,我们的专业判断在哪里?工程安全在哪里?员工健康在哪里?”
张豪愣了一下,随即堆起笑容:“老李,我理解你,但这就是行业现状啊。你不做,大把设计院抢着做。上个月华东院为了抢我们那个500千伏变电站的项目,报价比我们低百分之三十!咱们再不拼命,连饭碗都保不住!”
李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设计室里上演着一场混乱的战役。年轻的设计师们一个个眼圈发黑,手指在键盘和鼠标间机械地移动。外卖盒子堆在垃圾桶旁无人清理,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疲惫的气息。
“李总,这个地方的荷载计算不对啊。”刚入职两年的小张指着屏幕,“如果按照甲方要求把这条主梁截断,整个结构的稳定性会受影响。”
李凯俯身查看,心脏猛地一沉——这已经不只是美观问题,而是涉及安全了。
“不能这么改,会出事的。”他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张经理说甲方就要这样...”小张欲言又止。
李凯直接找到张豪,说明情况。张豪皱着眉头听完了技术分析,然后说:“这样,你先按他们的要求改,我们在备注里写清楚可能的风险,让甲方签字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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