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片后的蛇瞳瞪得滚圆,倒映着近在咫尺、疯狂摇曳却坚不可摧的金色光壁。
碎裂的合金、扭曲的金属管、燃烧的线缆残骸如同慢镜头般从光膜外呼啸掠过,
最近的一块灼热的金属碎片甚至擦着光膜飞过,在上面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灼痕,带来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浪。
死亡的气息被这层薄薄的金光死死挡在外面。
他甚至能闻到云澈道袍上沾染的新鲜泥土味和一丝……烤萝卜苗的焦香?
他僵硬地转动眼球,看向身前的云澈。
小不点正微微皱着鼻子,似乎对渗进来的焦糊味不太满意。
她另一只空着的小手正捂着自己道袍的袖口,刚才撕符的动作太快,袖口被能量余波燎出了一点不起眼的焦痕。
她低头看着那点焦痕,小嘴无意识地撇了一下,似乎有点心疼这件“尚可”的新道袍。
至于外面毁天灭地的爆炸、足以杀死他一百次的致命碎片风暴……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眸里,只有对袖口那点微不足道焦痕的淡淡惋惜,以及……
一丝对爆炸打扰了她某种“活动”的不耐烦?
这巨大的反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雷曼混乱的认知上。
他引以为傲的、代表人类科技结晶的地下堡垒,在未知能量的反噬下脆弱得像纸糊的玩具。
而救了他的,是这个小女孩随手撕下的一张黄纸?
而她关心的,只是衣服被弄脏了一点点?
荒谬!震撼!颠覆!
实验室的爆炸声终于开始减弱,只有零星的火花还在噼啪作响。
弥漫的烟尘中,金刚符形成的金钟光膜依旧稳稳矗立,只是光芒黯淡了许多,表面的符文流转也变得缓慢滞涩。
云澈这才抬眼,扫视了一下金钟外一片狼藉、浓烟滚滚的实验室废墟。
她小鼻子又皱了皱,似乎对这里的空气质量很不满意。
小手轻轻一抖。
啪嗒。
那张完成了使命的黄色符纸飘然落地,瞬间化为灰烬。
笼罩着两人的金色光膜也随之闪烁了一下,如同泡沫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弥漫的烟尘中。
刺鼻的浓烟和灼热的空气瞬间涌来。雷曼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睛刺痛。
云澈却像没事人一样,小手在鼻子前挥了挥,目光很快锁定了被爆炸气浪掀翻到角落的备用台。
那个铅灰色的密封箱摔开了,里面的十几只符纸千纸鹤散落一地,大多被烟尘覆盖或踩扁了。
她的小眉头明显皱了起来,带着一种“好麻烦”的不悦。
她迈开小短腿,无视脚下滚烫的金属碎片和还在冒烟的线缆(那些东西在她脚下仿佛会自动避开),
径直走到散落的千纸鹤旁,蹲下身,伸出小手,一只一只地把那些沾了灰的纸鹤捡起来,小心地拍掉上面的灰,
然后一股脑儿地塞回自己宽大的道袍袖子里。
动作专注,旁若无人。
仿佛刚才那场差点要了她“雇主”性命的爆炸,远没有这些“废纸”重要。
雷曼的咳嗽终于平息了一些,他撑着旁边一块还算完好的仪器外壳,艰难地站起来。
镜片碎了半边,剩下的一半也布满裂纹,视野模糊。
他看着那个在废墟和浓烟中旁若无人捡“垃圾”的深灰色小身影,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
刚才……是她救了他。
用一张纸。
而他引以为傲的实验室,他试图解析她力量的精密仪器,却差点要了他的命,还毁了那些珍贵的“样本”。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后怕、羞惭和巨大认知冲击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雷曼。
他习惯了躲在数据后面观察世界,习惯了用冰冷的逻辑分析一切,习惯了被忽视甚至是被两个哥哥隐隐排斥的孤独。
他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被一个他视作“研究对象”的小女孩……保护了。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脖颈。
那里挂着一个用最坚韧的钛钨合金打造、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密封盒,用特制的生物纳米链穿着,紧贴着他的皮肤。
盒子里,装着一枚比米粒还小的芯片——那是他耗费了整整一年时间,
从一堆废弃零件中修复还原的初代“雷神I型”机甲核心处理器原型,
是人类迈入机甲时代的起点,也是他内心深处最珍视、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的“护身符”和灵魂寄托。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盒。
在浓烟和灼热中,在劫后余生的心悸和认知崩塌的混乱中,一股完全未经大脑思考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滚烫的金属碎片和线缆,走到还在低头捡最后一只千纸鹤的云澈面前。
云澈刚把最后一只沾了灰的纸鹤拍干净塞进袖子,疑惑地抬起头。
雷曼没有说话。
他甚至不敢看云澈的眼睛。
他颤抖着手指,用力扯下了脖子上的纳米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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