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云岭寨寨门洞开。胡老扁依旧背着那个略显陈旧的药箱,在雷彪亲自挑选的八名精悍土匪“护送”下,随着钱师爷及其衙役,踏上了下山的路。贺天雄亲自送到寨门,拍着胸脯保证胡老扁的安危,言语间虽有关切,但那不容置疑的“诊毕即回”四字,依旧如枷锁般悬在胡老扁心头。
下山的路,与来时被蒙眼挟持的昏沉截然不同。胡老扁刻意放缓脚步,默记着路径、关隘与可能的藏身之所。山风凛冽,吹动他单薄的青衫,也吹动着心底那丝对未知前路的警惕与一丝微弱的、重获自由的期盼。
钱师爷一路颇为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恭维,不断提及县令大人如何仁厚、夫人如何贤德,以及此次诊病如何紧要。胡老扁大多只是听着,偶尔颔首,并不多言,心中却对那未曾谋面的县令夫人王氏的“干血劳”之症,反复推敲着治疗方案。
一行人并未进入清河县城闹市,而是绕行至城西一处相对僻静的官邸。这便是清河县令王文元的宅邸。宅院不算特别宏伟,但白墙黑瓦,格局严谨,透着官家的肃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
钱师爷引着胡老扁从侧门而入,穿廊过院,直接来到内宅一处名为“静心斋”的院落外。早有丫鬟婆子候着,见到胡老扁,皆是低眉顺眼,行动悄无声息,规矩极严。
“胡先生请稍候,容在下先行通禀夫人。”钱师爷示意胡老扁在院中稍等,自己则快步进入正房。
胡老扁立于院中,目光扫过这精致的院落。假山盆景,兰草幽香,布置得颇为雅致,但那份过分的安静,却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这便是官家内宅,与朱府的奢华、杨虎臣军营的粗犷、云岭寨的野性皆不相同,自有其一套森严的等级与规矩。
不多时,钱师爷出来,低声道:“胡先生,夫人有请。”
胡老扁整了整衣衫,提着药箱步入正房。房间内光线柔和,焚着淡淡的檀香,陈设典雅而不失书卷气。一位年约三十许的妇人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着素雅的家常袄裙,未施脂粉,面容憔悴蜡黄,眼眶深陷,嘴唇干燥起皮,果然是一副久病缠身的模样。她便是县令夫人王氏。
然而,与那纸笺上描述的虚弱不同,胡老扁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王夫人那双略显黯淡的眸子里,在看到他进来的瞬间,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并非全然是病患见到医生的期盼,倒像是……一种审视,一种权衡。
“民妇王氏,见过胡先生。”王夫人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声音虚弱,气若游丝。
“夫人快快请坐,切莫多礼。”胡老扁连忙上前虚扶,“夫人玉体违和,当以静养为要。”
他依礼在榻前的绣墩上坐下,温言道:“夫人,钱师爷已大致告知病情。然医者需望闻问切,四诊合参,方能精准辨证。还请夫人详细告知病起何时,有何具体不适,以及先前用药情况。”
王夫人依言缓缓道来,所述症状与钱师爷提供的纸笺大致吻合:经闭半年,潮热盗汗,五心烦热,形销骨立,纳呆腹胀等等。她言语清晰,条理分明,只是声音微弱,时不时掩口轻咳,显得极为虚弱。
胡老扁仔细倾听,观察其气色、神态,心中那份异样的感觉却愈发清晰。这王夫人虽病容憔悴,但眉宇间那股属于官家夫人的仪态与隐隐的掌控感,并未因疾病而完全消磨。尤其是当她提及先前几位大夫用药无效时,那看似无奈的语气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请夫人伸手,容我诊脉。”胡老扁不动声色。
王夫人伸出枯瘦的手腕。胡老扁三指搭上,凝神细察。脉象果然细数无力,如同按在干涸的河床上,显示阴血枯竭,虚火内扰。这脉象与“干血劳”之证是相符的。
然而,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时,王夫人那枯瘦的手指似乎无意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在他诊脉的指腹上若有若无地划过。那触感冰凉,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试探意味。
胡老扁心中猛地一凛!这绝非寻常病患无意识的动作!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王夫人那看似虚弱、实则深处藏着一丝探究与算计的目光。四目相对,仅仅一瞬,王夫人便迅速垂下了眼帘,恢复了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电光火石间,胡老扁心中豁然开朗!这王夫人之病,固然有“干血劳”的实症,但其心计,恐怕远比病症本身更为复杂!她并非完全被动地接受治疗,而是在暗中观察、试探他这个被“请”来的医生!她那些症状,那些对先前大夫的“怨怼”,或许半真半假,其中可能掺杂了深闺怨愤、对自身处境的不满,甚至是……以此病作为某种武器或筹码?
这衙门内宅的水,果然深不可测!
胡老扁面上依旧平静如水,缓缓收回手,沉吟道:“夫人脉象细数,阴血亏虚,虚火灼络,瘀血内停,确是‘干血劳’之重证。先前大夫或用温补,徒增其火;或用攻伐,更伤其阴,故而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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