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派人送来的那几麻袋药材,如同久旱甘霖,暂时缓解了胡老扁临时医棚的燃眉之急。浓郁的药香日夜蒸腾,在这片被死亡和绝望浸泡的土地上,顽强地构筑起一道微弱却持续的生命防线。然而,药材可以补充,但人力的极度透支与疫情本身的残酷,却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考验着每一个逆行者的极限。
胡老扁几乎感觉不到疲惫了,或者说,疲惫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种常态。他的动作因体力不支而略显迟缓,但望、闻、问、切时的那份专注与沉稳,却不曾减少分毫。阿强和福生两个年轻护工,眼圈乌黑,嗓子早已喊哑,全靠一股年轻的热血和对胡先生的敬佩在硬撑。陈明宇留下的两名青帮汉子,起初或许只是奉命行事,但几日下来,亲眼目睹胡老扁是如何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如何对待那些贫苦病患如同至亲,他们沉默的眼神中也渐渐染上了由衷的敬意,维护秩序、搬运重物更加卖力。
疫情仍在发酵。官方公布的死亡数字每日攀升,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闸北区的封锁更加严密,甚至有传言,当局已在考虑更极端的“清理”手段。恐慌像瘟疫一样无形地传播,有时甚至比霍乱本身更能摧毁人心。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闷热无风,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弥漫着不祥的气息。医棚前依旧排着长队,人们的脸上除了病容,更多的是麻木与听天由命。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于病患呻吟的、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从弄堂口传来,还夹杂着几声粗鲁的呵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名穿着租界巡捕房制服、用湿毛巾捂着口鼻的巡捕,正试图阻拦一队想要进入疫区的人马。那队人马约七八人,皆穿着统一的藏青色劲装,外面罩着简陋的油布雨衣充当防护,推着一辆堆满箱子的板车。为首一人,身姿挺拔,虽然也用厚布蒙着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而坚定的眼睛,但胡老扁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苏婉清!
她怎么会来这里?!胡老扁心中剧震,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里是上海滩疫情最凶险的魔窟,她一个督军千金,怎能以身犯险?!
“放我们进去!我们是广慈医院的志愿队,来给胡先生送补给!”苏婉清的声音透过布巾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巡捕似乎认出了她身份不凡,或是被这队人马的气势所慑,阻拦变得犹豫。苏婉清趁机带人冲过了封锁线,径直朝着医棚而来。
“胡先生!”苏婉清快步走到胡老扁面前,虽然蒙着脸,但那双露出的眼睛里,充满了重逢的激动、深深的担忧,以及一丝如释重负。她看到胡老扁消瘦憔悴、满身污渍却依旧挺立的身影,眼眶瞬间就红了。
“苏小姐!你……你怎么来了?!此地凶险万分,你快回去!”胡老扁又急又怒,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他深知此地的危险,哪怕一丝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我不回去!”苏婉清倔强地摇头,目光扫过周围惨烈的景象,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我在报纸上看到疫情,看到你在这里……我怎能安心待在安全的租界?医院组织的志愿队,我带了药品,纱布,消毒水,还有食物!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她指挥手下将板车上的物资卸下。除了医疗物资,竟然还有几大桶干净的饮用水和硬面饼。在这物资奇缺的疫区,这些无疑是雪中送炭。
胡老扁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感动于她的情深义重,担忧她的安危,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他何德何能,让她如此不顾生死?
然而,此刻并非叙旧之时。疫情不等人。胡老扁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道:“既然来了,务必听从安排,严格防护,不可有丝毫大意!” 他亲自检查了苏婉清带来的防护用品,让她和手下立刻用带来的消毒水洗手,更换更厚实的口罩和手套。
有了苏婉清带来的生力军和物资,医棚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苏婉清带来的这些人显然受过基本医护训练,分发药物、维持秩序、照顾轻症患者,做得井井有条。苏婉清本人更是没有丝毫大小姐的娇气,她学着胡老扁的样子,耐心询问病患情况,帮忙分发汤药,甚至不顾污秽,协助阿强他们照顾重症病人。
她的到来,仿佛给这片灰暗绝望的土地注入了一抹亮色和莫名的鼓舞。连那些麻木的病患,看到这位明显出身不凡的小姐竟不畏艰险前来相助,死寂的眼神中也似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花。
然而,瘟神的残酷,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善意和勇气而稍减锋芒。
就在天色将晚,众人准备轮流歇息片刻时,一阵凄厉的哭喊声从弄堂深处传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连滚爬爬地冲过来,哭喊着:“救命!救救我娘!她……她抽起来了!”
胡老扁和苏婉清对视一眼,立刻提起药箱跟着男孩冲向不远处的一个窝棚。窝棚低矮阴暗,空气中弥漫着呕吐物和粪便的恶臭。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直接挺地躺在破草席上,双目上翻,口吐白沫,全身剧烈抽搐,正是霍乱最凶险的并发症之一——霍乱厥脱(类似严重电解质紊乱引起的惊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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