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彻底驱散了夜幕,将金色的光辉洒满疮痍的大地。闸北疫区,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了太久的地方,似乎终于随着这渐强的天光,透出了一丝喘息之机。
胡老扁因过度透支而险些晕厥,在苏婉清焦急的呼唤和阿强的搀扶下,才勉强坐在凳子上,闭目调息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木。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眸子深处属于医者的坚韧与清明,却未曾泯灭。
苏婉清的转危为安,是他在这场惨烈战役中,赢得的最宝贵、也最私心的一块阵地。但阵地的外围,战争远未结束。
租界工部局与华人绅商联合组织的官方医疗队,终于在晌午时分,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闸北区。他们穿着统一的白色防护服,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携带着大量的消毒器材、西药(主要是奎宁、止泻药粉和注射用盐水)以及成箱的罐头食品。队伍里甚至还有几位高鼻深目的外国医生,神情严肃地指挥着消毒和隔离工作。
官方力量的介入,立刻带来了秩序和效率。他们迅速划分了清洁区、半污染区和污染区,搭建起更多的临时帐篷用于隔离病患,开始大规模喷洒消毒药水。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员穿梭在破败的弄堂里,挨家挨户进行排查、消毒,将重症患者统一转移到新设立的隔离医院。
胡老扁的临时医棚,瞬间从唯一的前线堡垒,变成了庞大防疫网络中的一个节点。压力骤然减轻,阿强、福生和苏婉清带来的志愿队员们,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
然而,一种微妙的变化也随之产生。
官方医疗队的负责人,一位姓赵的留洋博士,在视察胡老扁的医棚时,看着那些依旧在排队等待胡老扁诊治的病患,又看了看棚内简陋的设施和空气中弥漫的、与西式消毒水味道格格不入的浓郁药香,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胡先生是吧?你的义举令人敬佩。”赵博士语气还算客气,但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审视,“不过,现在既然官方已经接管,一切就需要按照科学的、现代的防疫流程来操作。你这些……嗯……草药汤剂,缺乏严格的临床数据支持,效果难以量化评估。为了病患的安全和防疫的统一性,我建议你停止分发,所有病患交由我们统一采用标准方案治疗。”
他的话如同冷水泼进了油锅。尚未离去的病患们顿时骚动起来,脸上写满了惶恐和不信任。
“赵博士,胡先生的药有效!我娘就是喝了胡先生的药才好的!”
“是啊是啊,官老爷,我们就信胡先生!”
“那洋药水闻着就怪,哪比得上胡先生的药汤靠谱!”
群情激动,几乎要冲破维持秩序的巡捕防线。
胡老扁缓缓站起身,他虽然疲惫已极,身形却依旧挺拔。他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博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赵博士,防疫大事,自当齐心协力。胡某并非固执己见之徒。然,中医治病,讲究辨证论治,三因制宜。此次霍乱,属于湿热秽浊之邪为患,我所用方剂,皆出自《伤寒论》、《温病条辨》等经典,清热化湿,辟秽解毒,调和肠胃,在此地月余,救治病患无数,疗效如何,在场民众可为我证。”
他顿了顿,环视那些用期盼和信任目光望着他的病患,继续道:“况且,疫情初定,病患体虚,后续调养固本,扶助正气,防止复发,中药亦有独到之处。若一概以‘不科学’而论,恐非患者之福。不如这样,重症急症,可由贵队采用西医之法抢救;轻症及恢复期患者,若自愿,仍由我以中药调治。你我中西并举,各展所长,目标一致,皆为救人,何乐而不为?”
胡老扁这番话,不卑不亢,既有医者的自信,也有顾全大局的胸襟,更点出了中医在疫病后期调理方面的优势。他并非排斥西医,在苏婉清病重时,他也曾渴望有更直接的补液手段。他只是坚持,在这片土地上传承了数千年的医学智慧,不应被轻易否定。
赵博士被他一番话说得有些语塞。他看了看情绪激动的民众,又看了看胡老扁那双洞悉世事却清澈坚定的眼睛,心知若强行禁止,只怕会激起更大的民变,于防疫大局不利。他沉吟片刻,终于妥协道:“既然胡先生坚持,那……恢复期患者的调理,可以依你。但所有用药,需登记在册,若有任何异常,必须立即报告!”
“理应如此。”胡老扁微微颔首。
这场小小的风波,以胡老扁的胜利而告终。病患们如同打了胜仗一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更加有序地排队等候。而官方医疗队的成员们,在后续的协作中,也渐渐对胡老扁改变了看法。他们发现,这位看似土气的“江湖郎中”,用药精准,对病情的判断往往一针见血,尤其对于一些西医束手无策的并发症或后遗症,他的几剂汤药或几枚金针下去,常能收到奇效。那两位外国医生,在好奇地观摩了胡老扁用金针为一个霍乱后严重肌肉痉挛的病患施针,并立竿见影地缓解了其痛苦后,也不禁竖起大拇指,连声说着“ Amazing! ”(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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