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看燕子筑巢。我才搬来小櫈,坐在天井里,一只燕子已衔来第一块湿湿的春泥。只见一道黑影凌空掠下,在我眼前感觉一花的当口,一个燕子已在旧窝的泥迹前扑闪着翅膀。它边扑闪着翅膀,边探出脖子,将喙上叼着的一小坨湿湿的泥巴轻轻地粘在旧窝泥迹的下端。随即,迅速地抽身,一掠而去。它才刚离去,另一道黑影又已飞快地掠下,同样地扑闪着翅膀,同样地探出脖子,将喙上叼着的一坨湿泥粘在前一坨湿泥一起。很快地一上一下,黑影轮番地掠进掠出,新筑的燕巢底部已渐渐地隆现在梁上。
燕子真是一个高明的建筑大师。它能用一丁点一丁点的湿泥,渐渐粘成一个悬空横贴在梁上的半锅状小屋。为了整体不散架,它还会在湿泥中拌和着草屑,使整个小屋粘连得更加结实。燕子又是家庭温馨的营造师。燕巢渐渐地筑成,我坐在天井已不能看到它的内部。我会重新回到我家的北窗口,踮起脚尖朝下看。
为了新筑的巢穴更加舒适,燕子们会叨来一些杂草的枯叶铺在窝中。一边铺,一边燕子会轮流着匍身在内,伸长脖子朝巢穴的四下打量,嘴里还“叽叽啾啾”地说个不停。似乎是地讨论,怎样才能使窝内更舒服,怎么才更有利于未来的小宝宝健康地成长。
偶然,它们会叼来一根鸡毛,嘴里叨着鸡毛的燕子会炫耀地在天井中盘旋,另一只燕子会站在新巢的边沿上拍着翅膀“啾啾”地叫个不停。似乎是在不停地鼓掌为同伴叫好。当鸡毛被铺进窝中后,一只燕子会马上匍伏在巢中,一动不动,像是在体会鸡毛带给巢穴的那一份温馨。
之后的几天内,一只燕子会一动不动地匍伏在窝中,另一只燕子会飞快地掠出为窝中的燕子叼来食物。有时是一条小虫,叼在燕子嘴里的小虫,头尾还在燕子的喙旁扭动;有时可能是一粒草籽,或者是一个虫蛹。我看不清它们的形状,只看到飞来的燕子将嘴中的食物渡给窝中的燕子。俩口子呢呢喃喃的交谈声,给幽静的天井带来了许多的温馨。
不长的几天后,小燕子便会被孵化了出来。破碎的蛋壳会被大燕子叼走,也不知被叼到哪儿去了。才出壳的雏燕粉红色肉嘟嘟的。闭着眼睛,有一张能张得很大的嘴。嘴角上有一圈鲜艳的黄色。俗话中讲孩子小,总是说:“黄口小儿,乳臭未干”。大概便是说这样的嘴巴吧!
才出生的雏燕,会很自觉地依次在巢中沿着巢边,排成一个头一致朝外的半圆圈。只要一听到天井里传来翅膀掠动的声音,或听到天井上的屋檐上传来燕子的呢喃声,雏燕们会齐匝匝地伸长脖子,张开黄口大嘴,闭着眼睛,“啾啾”地叫个不停。飞来的大燕。会将叼来的食物依次垫进窝中张大的黄嘴中。被垫进食物的雏燕,会赶紧闭上嘴巴,使劲将嘴中的食物吞咽下去。
我曾踮脚站在我家北窗前仔细地观察过燕子的喂食。两只大燕子总会轮番着将食物依次垫进大张着的黄嘴中,从不会出错。我觉得,两只大燕子,肯定在喂食时,在已喂食的雏燕上做了记号,但是,不管我如何瞪大眼睛,总是看不清记号做在哪儿,是用什么做的记号。后来,我很快又迷惑了。这大燕子一天喂食,得有多少个轮回呀,不长时间,黑色的剪影便会凌空掠来。就算是做记号,前一轮的记号和后一轮的记号不是也会弄混了吗?可是,大燕子怎么能总不出错呢?
很快,雏燕便长出黑色的羽毛,原先的肉嘟嘟模样不见了,变得黑呼呼毛绒绒的。很丑。小小的脑袋,黑瘆瘆的依旧大张着嘴巴。“啾啾”的叫声似乎也大了许多。这个时候,我似乎对燕巢失去了兴致,也许是因为小燕子很丑的形象让我倒了胃口。我的兴趣可能转移回到了后楼底下白须老人的泥塑扎纸的手艺上。
老人以替人制作冥具补贴家用。他能扎船,扎轿子。船和轿子还都站着或坐着泥塑的小人。每天上午,他会坐在他的小屋前的竹椅上,将他那双因为血丝虫病形成的橡皮粗腿松松地摆在天井的石阶上。捧着他那把黄铜水烟壶,“扑咕嘟,扑咕嘟”地吸上一阵水烟。过足了烟瘾之后,他便开始了劳作:要么细致地裁剪着彩色绉纸;要么用细铁丝,挷扎船或轿子的篾制轮廓;要么捏弄着旧脸盆中的湿泥巴,捏出一个个插在竹签上的小泥人。
他的房间里有一只木櫈,长长的櫈面上钻了许多插竹签的小孔。小泥人捏好后,被插上竹签,竹签的另一头插在了木櫈的小孔上。不很长的时间,櫈面上便排成了一队队整齐的小泥人。老人捏的小泥人一律用一根竹签替代了一双腿。初捏成的小泥人,一律没有面目,不着衣衫,都摆出一个金鸡独立的架式。一排排地站在木櫈上,让我感觉十分怪异。许多年之后,当我去西安,站在兵马俑陈列馆的墓坑边时,不由自主地便想起我幼年时曾经见过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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