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晨光熹微,透过网吧二楼的窗户,在积着薄尘的窗台上切割出几道朦胧的光斑。昨夜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洗刷了志阳市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着清冽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草木的芬芳,与网吧内常年沉淀的烟草、泡面、电子设备散发的混合气味形成鲜明对比。
云依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木质阶梯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清晨的静谧中格外清晰。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米白色亚麻长裙,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神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庄重。她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楼下那个沉浸在无声世界里的男人。
齐思瞒依旧坐在那张磨损得发亮的柜台后,背脊挺直,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斑驳的墙壁,落在某个遥远而沉重的点上。他面前的烟灰缸里,烟蒂堆成了小山,指尖夹着的半支烟,青烟袅袅上升,在微凉的空气里画出缭绕的轨迹。一夜未眠的疲惫刻在他的眉宇间,深锁的眉头下是化不开的郁结。
齐思瞒不抽烟,就是点烟,算是他的一个很奇葩的习惯。
云依将手中一个沉甸甸的藤编篮子轻轻放在齐思瞒手边的柜台上。篮子里装满了祭祀用的香烛、黄纸、几样精致的素点心和一瓶度数不高却颇有年份的清酒。她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到时间了,思瞒。今年日子也刚好,天清气朗,雨后路也干净。我们……再去添一座新坟吧。”
齐思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极快地扫过那只篮子,随即又收回了视线,更深地吸了一口烟。烟雾弥漫开来,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沉默如同实质的水银,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更衬得这沉默的份量。
云依静静地在他身旁那张同样老旧的塑料凳上坐下。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仿佛也想看清他目光所及的沉重。她太了解他了。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变成这样,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内部岩浆奔涌,表面却覆盖着冰冷的岩石。她伸出手,没有碰他,只是将掌心虚虚覆在他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方,传递着无声的暖意。
“走吧,”她的声音放得更轻缓,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总不能不去看。我们一起去把蒙幽的尸首带出来,让他入土为安。他……终究没有彻底忘了我们,不是吗?”她顿了顿,目光投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方向:“而且……也该带着影寒去看看了。那孩子……心里其实一直念着。”
“我知道……”齐思瞒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艰难,“只是……每次去,站在那些碑前,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明明都是最熟悉的脸孔,最亲近的人,是能托付后背、生死与共的兄弟,是看着长大的后辈……可该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愧疚?自责?还是……连悲伤都麻木了?”他猛地掐灭了烟蒂,火星在烟灰缸里挣扎了一下,旋即熄灭,留下一缕更细的青烟:“久而久之,反而……怕去了。怕面对那片沉默的土地,更怕面对……说不出话的自己。”
云依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知道他说的“那个地方”是哪里——位于志阳市北郊公墓深处,一个被特殊划出的区域。那里不像公墓其他地方那般拥挤、喧嚣,墓碑挨着墓碑。
云依早年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和人情,才买下了那片接近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僻静山坡地。如今,偌大的空间里,只稀稀落落地矗立着十余座墓碑。每一座墓碑下,都长眠着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一个曾经鲜活、如今只存在于记忆和石碑上的名字。他们中有的是与齐思瞒并肩浴血、在一次次对抗异能灾害或黑暗组织的战斗中牺牲的战友;有的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守护无辜平民而倒下的英雄;而在那片区域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紧挨着的两座朴素的墓碑下,安息着影寒的父母——他们同样是为了守护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而献出了生命。
“嗯。”齐思瞒喉咙里滚出低沉的一个音节,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在略显昏暗的网吧里投下长长的影子。他伸手,稳稳地提起了柜台上的藤篮,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云依立刻会意,走到门口挂着的白板上,用粉笔快速写下:“老板有事外出,巡场网管暂代两小时。”她招呼了刚刚换班进来的年轻网管小刘,低声嘱咐了几句。小刘看着老板和老板娘不同寻常的肃穆神色,懂事地点点头,没多问一句。
推开网吧厚重的玻璃门,雨后清新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带着泥土、青草和湿润石头的混合气息,猛烈地冲刷着鼻腔。齐思瞒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大口,仿佛要将肺叶里积攒了一夜的浊气彻底置换干净。天空是灰白色的,厚重的云层尚未完全散去,阳光被严严实实地遮挡在后面,只透下一种均匀、柔和、带着凉意的天光。微风拂过,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吹动云依的裙摆和发梢,也吹散了齐思瞒眉宇间最后一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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