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不像以往那样剧烈、具有破坏性。没有物品飞舞,没有光芒炸裂。只是一种内在的、更为隐晦的紊乱。他感觉体内的魔力像受惊的溪流,脱离了原本平稳的河道,在四肢百骸中无序地窜动,带来一阵阵细微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麻痹感和灼热感。指尖微微发颤,视野边缘偶尔会闪过极其短暂的金色光斑。这种失控感本身,加剧了他的不安。
而更折磨他的是那挥之不去的视觉印象。他一想到墙上的(血)字,就生理上的恶心,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喉咙发紧。那刺目的红色,那扭曲的笔画,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与“密室”、“继承人”、“敌人”这些充满恶意的词语交织在一起。
终于,在又一次剧烈的反胃感袭来时,他无法忍受地冲到卫生间干呕。他趴在冰冷的水池边,身体因不适而微微颤抖,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冰冷的自来水拍在脸上,也未能完全驱散那种源自心底的恶寒。镜子里映出他苍白的脸和写满惊惧的翠蓝色眼睛。
雪球焦急地扒拉着他的裤脚,发出细弱的“咔嗒”声,蒲绒绒也把自己团成一团,贴在他的小腿上,试图传递一点温暖。
杰米虚脱般从卫生间出来时他几乎是脱力地、颤抖着跪倒在床边,额头紧紧抵着冰凉的床沿木框,仿佛想从这坚实的触感中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他蜷缩着身体,像一个被遗弃的幼崽,寻求着最原始的防护姿态。
然后,他伸出手,将放在床上的那件黑色的袍子用力地抱进怀里。
动作近乎虔诚,又带着绝望的依赖。他把整张脸都埋进那毛茸茸的、散发着纯粹苦艾与龙血墨冷香的内衬里,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这气息,是地窖的冰冷,是魔药的严谨,是那个看似冷酷无情的男人所独有的、令人安心的强大。此刻,这味道成了他唯一的精神锚点,是隔绝外面那个充满恶意和危险世界的、最后的屏障。
黑袍的布料被他攥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闭着眼睛,试图用这熟悉的气息覆盖掉脑海中不断闪回的血色画面,试图用这冰冷的触感冻结体内仍在微微躁动的魔力。他在心里无声地、一遍遍地呼唤着那个名字,不是祈求保护,而是仅仅确认那个强大的存在。
地窖里,斯内普面前的水晶球里,那个赫奇帕奇的小巨怪像只被暴雨打落巢穴的雏鸟,将脸埋进黑袍,身体蜷缩成抵御一切的姿态。那件黑袍——他惯常的武装,他隔绝世界的阴影,此刻却被当成了溺水者抓住的浮木,承载着另一个生命全部的重量和恐慌。
斯内普黑眸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首先涌上的,是对那愚蠢恐惧的不耐。墙上几句潦草的涂鸦,一只被石化的猫——多么拙劣的恐吓手段,多么典型的黑魔法把戏。这怯懦的、只敢在暗处行动的家伙,甚至比不上他年轻时见识过的那些真正疯狂的食死徒。为此就吓得魂不附体,魔力不稳,甚至生理不适?这种脆弱,这种轻易被外界影响的软弱,让他感到一种近乎轻蔑的烦躁。他的世界里,容不下这种毫无用处的情绪宣泄。
紧接着,是对自身被如此依赖的烦躁。这小鬼把他当成了什么?一个随叫随到的守护神?一个可以无限索取安全感的源头?他西弗勒斯·斯内普,从不是任何人的避风港。他的人生是一条布满荆棘和黑暗的独行路,他早已习惯背负着罪孽与憎恨踽踽独行。如今却被这样一个麻烦的、脆弱的生命紧紧抓住袍角,将那份沉重的依赖不容拒绝地压在他的肩上。这感觉令他窒息,让他想立刻甩开,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将这不知分寸的依赖彻底斩断。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狠狠揪紧的涩意。
这涩意来得突兀而尖锐,像一根陈年的旧刺,在毫无防备时被猛地按进了心脏最柔软的深处。他看着那瘦小的肩膀在无声地颤抖,看着那棕金色的发顶脆弱地抵着床沿,看着那件黑袍被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拥抱……这副景象,与他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尘封、布满灰尘的角落,产生了危险的重叠。
曾几何时,是否也有过这样一个无助的、渴望庇护的灵魂?而他,是否也曾……无力提供那片荫蔽?
这念头如同毒蛇,啮咬着他的神经。他猛地别开视线,不再去看水晶球里的景象,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厌恶这种软弱的联想,厌恶这种被牵扯出的、属于过去的、无用的情感。他应该是坚硬的,冰冷的,不为所动的。
可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节却在不自觉地收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最终,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用诅咒切断联系,也没有用嘲讽去刺痛那个恐惧中的孩子。他只是让那安抚的魔法更持久了一些,让监测的咒语更敏锐了几分。然后,他重新拿起那些关于密室和石化魔法的卷宗,试图用繁复的古代魔文和危险的黑魔法理论,将心头那抹不合时宜的、该死的涩意彻底淹没。
那一夜,地窖的灯火亮得格外久,魔药教授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孤独的阴影,仿佛在独自对抗着整个世界的黑暗,以及内心深处那片不愿触及的、柔软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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