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这孩子为什么想留校。他亲眼“看见”了那份恐惧和心碎。他也预料到了这个申请。他甚至……或许，在内心深处，也预料到了杰米此刻这副如同受惊动物般的姿态。
他看着杰米几乎要缩进地缝里的样子，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那个在树下痛哭的记忆碎片，不合时宜地再次闪过脑海。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久到杰米几乎要以为斯内普打算用沉默来直接否决他。
终于，斯内普动了。
他没有拿起羽毛笔，也没有对申请表发表任何评论。他只是用他那特有的、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杰米身上：
“你的魔力稳定性，在无人监管的假期，尤其在你……”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措辞，“……情绪波动期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风险。霍格沃茨的画像和盔甲，恐怕无法承受又一次……意外。”
他的话里没有明确的拒绝，却每一个字都堵死了杰米的后路。他将问题抛回到了杰米无法掌控的自身缺陷上。
杰米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还是不行。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站在这里，连最后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绝望即将彻底淹没他时，斯内普再次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收拾你的东西，伊斯琳先生。明天下午，站台关闭后，在我的办公室集合。”
他没有说“同意”还是“不同意”留校。他甚至没有碰那张申请表。
他只是下达了命令。
一个杰米无法违抗的命令。
杰米猛地抬起头，翠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残余的、破碎的希望火花。他看着斯内普，想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些什么，但什么也没有。
斯内普已经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桌面上的一份羊皮纸，仿佛杰米和那张留校申请都不再存在。
“出去。”
依旧是这两个字。但这一次，似乎少了些暴戾，多了些……疲惫？
杰米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像来时一样，沉默地、几乎是踉跄地，转身离开了地窖办公室。
门在他身后关上。
办公室里，斯内普的目光从那份他根本没在看羊皮纸上抬起，再次落在那张孤零零的留校申请表上。他黑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无人能窥见的复杂风暴。
他拒绝了吗？没有。
他同意了吗？也没有。
他只是……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连他自己都未必完全理解的决定。将这只被他伤得遍体鳞伤、试图逃离的小兽，再次圈回自己的领地。
而这个暑假，注定不会平静。
第二天，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的喧嚣最终消失在远方，城堡仿佛陷入了一种空旷的沉睡。杰米·伊斯琳抱着他那个显得有些旧的行李箱，站在地窖办公室门外的冰冷石廊里，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他全程低着头，视线牢牢锁在自己鞋前的一小片地面上，仿佛那里刻着能让他逃离现实的咒文。
门从里面被拉开，斯内普高大的身影出现，黑色的袍角几乎扫到杰米的箱子上。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杰米一眼，只是径直向外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领意味。
杰米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立刻迈开脚步，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始终保持着这个距离，低着头，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影子。他能看到前方那双黑色的靴子沉稳地踏在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是在强调他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穿过走廊，走下台阶，通过那些会自动开关的门……整个过程里，只有他们一前一后、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斯内普没有回头，没有催促，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用刻薄的言语敲打他。这种沉默，比任何责骂都更让杰米感到窒息。它像一块厚重的绒布，包裹着所有未说出口的伤痛、尴尬和冰冷的现实。
他们来到了城堡外一个相对隐蔽的区域，通常用于高年级的幻影移形练习。斯内普终于停下了脚步。
“过来。”
他的声音简短而冰冷，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杰米僵硬地往前挪了两步，依旧低着头，能感觉到斯内普身上传来的那种混合着魔药与苦艾的熟悉气息。这气息曾经让他感到安心，此刻却只让他心脏揪紧。
下一刻，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上臂。不是安抚的触碰，更像是一种必要的、确保传送目标不会丢失的固定动作。力道不轻，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杰米浑身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挣脱，但强行忍住了。
然后，那种熟悉的、仿佛被塞进狭窄橡皮管里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他紧闭着眼睛，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挤压、扭曲。短暂的黑暗和窒息之后，双脚猛地踩在了坚实却有些油腻的地板上。
熟悉的、略带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更浓郁的魔药气味，涌入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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