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称呼“教授”,那个词太正式,太有距离感。在这种仿佛回到童年噩境的极端恐惧中,他下意识地用上了更卑微、更带着乞怜意味的“先生”,仿佛这样就能唤起对方一丝一毫的怜悯。
他能感觉到揪住他衣领的手似乎僵硬了一瞬,拖行的力道也微不可察地滞涩了半分。斯内普的步伐没有停,但那股笼罩着他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火,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混乱的波动。
杰米无法抬头,看不到斯内普的表情。但他恐惧的泪水滴落在对方手背上,那滚烫的触感,以及怀中这具身体所散发出的、几乎要崩溃的恐惧信号,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斯内普被怒火占据的脑海。
斯内普或许预想了杰米的害怕、沉默、甚至是不服气的顶撞。但他绝没有想到,会引出如此……深入骨髓的、源于肉体疼痛记忆的恐惧。这不再是少年人被监护人抓住错处的慌张,这是一个受过严重虐待的孩子,在面对暴力威胁时最本能的、最绝望的反应。
杰米那句“别打我”和那保护头颈的动作,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斯内普一直忽略的某个事实:他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一个敏感怯懦的赫奇帕奇,更是一个带着沉重创伤、将某些恐惧刻进了骨子里的受害者。
而他此刻的行为,正在完美地复刻那些施加伤害者的姿态。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混杂着依旧沸腾的怒火,浇在他的心头,发出“嗤”的声响,冒出混乱不堪的蒸汽。他依旧愤怒于杰米的擅自逃离,愤怒于他对自己防护咒语的破坏,或许……更愤怒于那场被他偷听到的、关于摄神取念的控诉。
但现在,这所有的愤怒,都不得不与怀中这具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身躯,以及那声声泣血的“别打我”对抗着。
他的脚步没有停,依旧朝着蜘蛛尾巷的方向,但那股拖拽的力量,在不自觉中,似乎减轻了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份量。沉默,依旧笼罩着他们,但这沉默里,除了怒火,似乎开始掺杂进了一些别的、更加复杂难辨的东西。而杰米,依旧沉浸在对即将到来的“挨打”的巨大恐惧中,瑟瑟发抖。
蜘蛛尾巷的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将外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可能存在的窥探彻底隔绝。门厅里只剩下壁炉跳跃的火光,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如同两人此刻内心真实的写照。
斯内普刚松开揪着杰米衣领的手,甚至没来得及转身,或者说出第一句斥责——
“噗通。”
一声沉闷的轻响。
杰米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熟练感,跪倒在了冰冷粗糙的地板上,就在斯内普的脚边。他瘦小的身体蜷缩着,抖得像一片被狂风蹂躏的叶子。双手不是撑地,而是紧紧地、自我保护般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手指深深插入棕金色的发丝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整个人缩成最小的一团,额头几乎要触碰到斯内普沾着灰尘的靴尖。
“求您……”他的声音从臂弯里闷闷地传出来,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无法抑制的哭腔,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最深的恐惧和绝望,“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跑出去……我不该破坏咒语……求您……不要打我……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别打我……”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哀求,身体因为预期的疼痛而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准备承受落下的皮带或拳头。这不是霍格沃茨学生犯错后的认错,这是一个在暴力阴影下长大的孩子,在触发了他心中最恐惧的开关后,所能做出的、最卑微的求生本能。
斯内普僵住了。
他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跪伏于地的杰米面前,如同磐石。所有的怒火、所有的质问、所有准备好的、带着冰碴的讽刺,在这一刻,被脚下这个蜷缩的、颤抖的、用最屈辱姿势乞怜的身影,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咙里。
他低头,看着那颗深埋下去的、带着柔软发旋的脑袋,看着那因为极度恐惧而绷紧的、单薄的脊背,看着那紧紧护住头部的、细瘦的手臂。
这不是装出来的。这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是无数次类似场景下,用疼痛烙印下的、最有效的(或者说,唯一可能有效的)自保方式。
斯内普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感。他预想了杰米的沉默,预想了他的辩解,甚至预想了他的眼泪,但他从未预见到如此……彻底的、摧毁尊严的屈服。
这比他任何一次成功的毒液喷射,都更让他感到……不适。
房间里只剩下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杰米压抑不住的、细微而痛苦的抽泣。
斯内普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他周身那因为盛怒而鼓荡的魔力场,开始以一种混乱的方式波动、溃散。怒火依旧在,但它找不到落脚点,因为它撞上的是如此赤裸裸的、源于他自身行为所引发的、更深层的创伤。
他终于意识到,他揪着衣领将杰米拖回来的行为,在杰米的理解里,并非一个愤怒监护人的惩戒前奏,而是……暴力实施的直接信号。
良久,久到杰米几乎以为自己会在这种恐惧的等待中晕过去。
斯内普终于动了。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僵硬地,向后微微退了一小步,拉开了些许距离。这个动作细微,却让杰米猛地一颤,以为是要动手的信号,缩得更紧了。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斯内普那依旧冰冷,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压抑、磨去了所有尖锐棱角的嘶哑声音,从杰米的头顶传来,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几乎是疲惫的语调:
“起来。”
只有这两个字。
没有承诺“不打你”,也没有任何关于惩罚的宣判。
只是命令他,结束这个屈辱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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