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沈嫣看着那双眼睛，心中酸涩与怜惜几乎满溢出来。
她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暖而坚定的笑容，用力地、清晰地点头，将这份肯定的意念传递过去：“真的！坏人已经被我打跑了！你看——”
她凝聚意念，指向远处。
随着她的意念指引，那片区域的火焰开始渐渐熄灭，血腥味似乎也淡了一些——在这心魔幻境中。
强大的外来意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影响环境，尤其是当宿主的心防开始松动时。
小女孩怔怔地看着远处似乎真的在变化的景象，又看了看沈嫣那温暖的笑容，眼中的恐惧和迷茫一点点褪去。
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光彩，如同星星之火，开始在那片死寂的灰暗中被点燃。
她小小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身体不再那么剧烈地颤抖。
她用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斩钉截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仿佛是对沈嫣的承诺，更是对自己的宣誓：
“我……要活着。”
“我要……杀了那个人！”
这句话语中蕴含的冰冷恨意与决绝的求生欲，如同最后的驱动力，猛地冲破了那层灰暗的屏障！
嗡——！
周围的景象——燃烧的废墟、冲天的火光、弥漫的血腥味——开始剧烈波动，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扭曲、模糊，最终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外界，剑冢之中。
一直紧绷着弦、指尖剑气嗡鸣不止的凌霜寒，敏锐地察觉到沐瑶光周身那狂暴混乱的精神波动开始如潮水般退去，那令人心悸的崩溃气息正在迅速平复。
她冰蓝色的眸子微微闪动了一下，按在剑指上的力道稍稍放松，但依旧保持着最高警戒。
而一直蜷缩在地、剧烈颤抖的沐瑶光，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那紧绷到极致的姿态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彻底松弛了下来。
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均匀而悠长，只是眼角依旧不断有泪水滑落，仿佛要将积压了百年的委屈与痛苦一次流尽。
沈嫣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神识归位，带来的是巨大的疲惫感，仿佛进行了一场耗尽心力的大战，脸色苍白如纸。
但当她看到沐瑶光平静下来的模样，看到她虽然还在流泪却不再是那种绝望的崩溃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与放松感涌遍全身，让她甚至有些脱力。
就在这时，沐瑶光的眼睫也轻轻动了一下，旋即缓缓睁开。
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慵懒笑意的美眸，此刻还残留着刚从漫长噩梦中醒来的迷茫与朦胧，水汽氤氲，脆弱得如同晨曦中沾满露水的蝶翼，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地游移了一下，仿佛还在确认自己身在何方，最终，定格在了近在咫尺的、脸上带着疲惫却写满关切的沈嫣脸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在沈嫣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沐瑶光忽然猛地伸出手，不是攻击，不是推开。
而是用一种近乎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力度，一把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整个人都埋进了她的怀里！
“呃……”沈嫣整个人瞬间僵住，只觉得一个温软馨香、却带着轻微颤抖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那力度之大，勒得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紧接着，胸口传来了无比湿热的感觉，迅速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襟。
沐瑶光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没有嚎啕大哭。
只是肩膀微微地、无法抑制地抽动着，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那哭声里不再是恐惧和绝望，而是包含了太多太多难以言喻的东西——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委屈、痛苦、后怕。
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终于被人从无边黑暗深渊中奋力拉回人间的悸动与……劫后余生的巨大宣泄。
滚烫的泪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沈嫣心口发疼。
她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轻地、有些笨拙地拍着沐瑶光的后背，低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醒过来就好了……”
她的安抚似乎起了作用，沐瑶光抱得更紧了，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融入这份真实的、温暖的、带着令人安心气息的怀抱之中。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自己真的已经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噩梦。
过了好一会儿，那压抑的哭泣声才渐渐止歇，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沐瑶光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脸颊深深埋在沈嫣的肩窝处，用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轻柔的、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无比清晰地说道：
“谢谢你……沈嫣……”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慵懒魅惑、掌控一切的道一圣地传人，只是一个终于得以喘息片刻的、卸下了所有伪装的、伤痕累累的灵魂。
凌霜寒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两人，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她握着剑的手紧了一下又松开。
那一直萦绕在指尖的凌厉剑气，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散去，化为无形。
她默默地转过身，替她们挡住了来自其他方向可能投来的视线，如同一位沉默而可靠的守护者。
剑冢的压抑似乎都因这无声的救赎而缓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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