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的气息随着六月湿热的空气弥漫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论文答辩的紧张已然过去，剩下的是一种混合着解脱、迷茫和伤感的复杂情绪。班级群里，最后的集体活动——毕业聚餐加KTV的通告，被班长置了顶。
张煜龙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热闹的群公告，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点击“接龙”。聚餐地点是学校附近一家中档餐馆，人均预算不低；KTV更是他从未涉足过的消费场所。这笔开销，对他来说需要仔细权衡。
他下意识地想忽略，装作没看见。但很快，邵芸在群里@了全体成员：“大学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了，希望大家尽量都参加，留下点回忆。”
紧接着，杨凯雯私聊了他：“一起去吧，张煜龙，以后可能就没机会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了。”后面跟了一个鼓励的表情。
段钰也在小窗里嚷嚷：“喂，你别想溜啊！必须来！不然我去你们宿舍楼下堵你！”
就连平时安静的沈羽洁，也发来一句：“班长说可以适当申请一点班级活动经费，有困难的话……”
看着这些消息，张煜龙的心被一种温暖而酸涩的情绪填满。他知道，她们是怕他因为经济原因而缺席这最后的聚会。他深吸一口气，在接龙列表里，找到了那个几乎垫底的空位，填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告诉自己，就奢侈这么一次，为了这四年里为数不多的、真正给予他温暖的人。
聚餐那晚，气氛热烈得有些过头。酒杯碰撞的声音、喧哗的笑声、对未来或憧憬或调侃的交谈，充斥着包间的每一个角落。张煜龙依旧选择了角落的位置，安静地吃着东西，只有在邵芸、杨凯雯她们主动和他说话时，才会露出些许不太自然的笑容。
柳炂旖、赵滨和大林自然是场中的焦点之一。柳炂旖穿着一条亮片短裙，妆容精致，像只骄傲的孔雀，穿梭在人群中，接受着众人的恭维。赵滨和大林则忙着拼酒、吹牛，声音洪亮，时不时爆发出夸张的笑声。他们的目光偶尔会扫过角落里的张煜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仿佛他是背景板里一个无关紧要的瑕疵。
张煜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盼着这顿饭能快点结束。
饭后，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开往预订好的KTV。霓虹灯招牌闪烁着迷离的光晕，隔音门也挡不住里面传出的隐约鼓点和嘶吼。对张煜龙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着烟酒、果盘和香水混合的复杂气味。
最大的包间里，灯光被调到最暗，巨大的屏幕闪烁着MV的画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几乎要掀翻屋顶。同学们三五成群，有的抢着麦克风鬼哭狼嚎，有的聚在骰子桌前大呼小叫，有的则躲在阴影里窃窃私语。
张煜龙缩在长沙发最边缘的阴影里，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免费柠檬水。他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听着耳熟能详的旋律，却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他人盛宴的局外人。这里的喧嚣和快乐，似乎都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邵芸和杨凯雯她们被其他女生拉去点歌、聊天，偶尔会投来关切的目光，但也被热闹的人潮冲散。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被气氛感染，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柳炂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甜得发腻的语调：“喂喂喂！同学们静一静！我们是不是忘了咱们班还有个‘深藏不露’的同学啊？”
包厢里的噪音稍微降低了一些，不少人的目光随着柳炂旖的视线，投向了角落里的张煜龙。
“咱们的张煜龙同学，四年了，好像从来没听过他一展歌喉呢？这毕业晚会，再不唱可就没机会了啊！”柳炂旖笑得花枝乱颤，眼神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来来来，大家掌声鼓励一下，请我们的‘沉默歌王’来一首！”
赵滨和大林立刻带头起哄，用力鼓掌，吹着口哨：“来一个！来一个！”
其他有些喝高了的同学也跟着附和，包厢里响起一片参差不齐的掌声和哄笑。
张煜龙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血液仿佛瞬间冲到了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他僵硬地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攥着裤子面料，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根本不会唱歌，也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过任何节目。这分明是柳炂旖故意要让他出丑！
“快去啊，张煜龙，别扫大家的兴嘛！”柳炂旖把麦克风往他这边递了递，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也越发刺眼。
邵芸站起身，想开口解围：“柳炂旖，别闹了，人家不想唱就算了……”
杨凯雯也皱着眉喊道：“就是，干嘛非要逼人家！”
但她们的声音被更大的起哄声淹没了。
张煜龙感觉无数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灼烧着他的皮肤。骑虎难下。他知道，如果他不去，柳炂旖更有理由嘲笑他“胆小”、“不合群”，这顶帽子会一直扣到他离开校园。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混合着巨大的屈辱感，驱使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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