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崎岖不平的土路,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如同疲惫旅人沉重的喘息。窗外的景色,从城郊零星的灯火和厂房轮廓,逐渐演变为一片片在黎明微光中沉默伫立的、黑黢黢的山林剪影。文明的痕迹在被迅速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原始而蛮荒的压迫感。
宋晚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着眼,但并未入睡。身体的每一次颠簸都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孕早期的反应在这段糟糕的路况下被无限放大。她紧紧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将涌到喉间的酸涩感咽回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不敢睁眼,怕看到窗外那无边无际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
季西风专注地驾驶着车辆,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有限视野。他的动作沉稳,每一次转向和换挡都精准无误,仿佛这段险峻的道路早已烙印在他的肌肉记忆里。但他紧握方向盘的、指节泛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紧绷。他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旁的宋晚,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便像被针扎一样刺痛。他空出右手,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安慰。
宋晚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没有抽回,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他握着。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这片刻的接触,是两人在颠沛流离中仅存的、脆弱的情感连接。
后座上,沈居安膝盖上放着一台依靠独立电池供电的加固型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光映着他同样凝重的脸。他在利用最后储存的离线地图和地理数据,反复核对行进路线,确保不会偏离预定轨道,误入更危险的区域或是敏感的边境地带。他的存在,是这支逃亡队伍在物理世界和数字世界不至于彻底迷失方向的最后保障。
而张文瑾独自坐在最后一排,脖颈上的金属项圈在颠簸中偶尔会碰到座椅,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侧头望着窗外,目光空洞。山林的黑影在她脸上飞速掠过,明明灭灭。项圈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此刻的身份——一个需要被监视的囚徒,一个前途未卜的累赘。跟随着季西风他们,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进入那片与世隔绝的原始地带,她还有机会看到复仇的那一天吗?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深蓝,继而透出鱼肚白的微光。当太阳终于挣扎着从远山背后露出一线金边时,车辆驶入了一片更为茂密、几乎不见人烟的原始森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道路(如果那还能被称为道路的话)变得更加狭窄难行,到处是盘虬的树根和松动的碎石。
“快到了。”季西风终于开口,打破了车内长达数小时的死寂,他的声音因长时间沉默而有些沙哑。
又艰难前行了约莫半个小时,车辆在一片看似毫无异状的、布满藤蔓和苔藓的山壁前缓缓停下。
“就是这里。”沈居安合上电脑,确认道。
季西风熄了火,推门下车。清晨林间的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浓重的泥土和腐殖质气息,吸入肺中,让人精神一振,却也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他走到那片山壁前,拨开层层叠叠的藤蔓,露出了一个伪装得极其巧妙的金属门轮廓,门上没有任何把手,只有一个不起眼的数字键盘和一个小小的生物识别扫描区。
沈居安上前,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操作,包括输入长达三十二位的动态密码和虹膜验证。沉重的金属门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漆黑冰冷的通道,一股混合着金属、尘埃和消毒水味道的冷风从通道深处涌出。
“7号避难所”,到了。
宋晚在季西风的搀扶下走下车,腿脚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不适而有些发软。她看着那条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地心的人口,心脏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这里就是他们未来不知要待多久的“家”?一种巨大的窒息感攫住了她。
张文瑾也被带了下车,她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和排斥。这比她想象的条件还要恶劣。
“进去吧。”季西风的声音不容置疑,他半扶半抱着宋晚,率先踏入了通道。沈居安紧随其后,然后是负责押送张文瑾的一名护卫。
金属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刚刚迎来晨曦的世界。通道内应急灯逐一亮起,照亮了脚下冰冷的金属阶梯和四周粗糙的水泥墙壁。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功能至上、摒弃任何舒适感的冷酷。
沿着阶梯向下走了大约两层楼的高度,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约莫一百平米左右的空间。这里与其说是避难所,不如说是一个功能齐全但极其简陋的生存堡垒。墙壁是裸露的强化混凝土,头顶是纵横交错的金属管道和电线,发出低沉的嗡鸣。角落里是几张简单的行军床,一个配备了基本厨具和小型储能灶台的区域,一个独立的卫生隔间,以及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控制台和通讯设备——虽然大部分此刻都处于休眠状态。空气循环系统运作着,带来经过过滤的、带着金属味的空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何以问西风请大家收藏:(m.zjsw.org)何以问西风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