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站在一旁，镜片后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许木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不置可否：“继续。”
“第二，关于培训与考核。”木冰媚翻到相应页面，“我理解并愿意学习必要的技能。但‘考核不合格扣除费用’的条款过于严苛。学习效果受多种因素影响，且培训内容由甲方指定，难度未知。我建议修改为：设立阶段性考核目标，若因我方不努力导致未达成，可扣除相应费用；若因课程设置或不可抗力原因，则应给予补考或调整机会。我需要一个相对公平的成长环境，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被追索债务的陷阱。”
她的逻辑清晰，直指条款中不公平的风险转嫁。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木冰媚的目光变得锐利，她翻到违约条款部分，“违约责任的不对等。乙方违约，后果是毁灭性的；而甲方违约，代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不符合协作的基本精神。我建议补充：若甲方无故（需明确定义‘无故’范围，例如非因乙方过错或不可抗力）终止协议，或因甲方原因（如家族内部压力、自身决策变化）导致协议无法继续履行，甲方除支付剩余薪酬外，需额外支付一笔相当于安家费金额的补偿金。同时，甲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公开协议内容损害乙方名誉。”
她这是在要求对等的风险保障！要求将她从那个可以随时被无情丢弃、甚至被用作牺牲品的被动位置上，稍微拉回来一点。
许木看着她，看着她因为据理力争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清澈眼眸中那份不容侵犯的坚持。他忽然发现，这个女人不仅在绝境中能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在涉及自身核心利益的谈判桌上，也同样拥有着不俗的洞察力和胆识。
她不是在乞求施舍，而是在争取一份……尊严，一份哪怕是在不平等交易中，也应得的、最基本的保障。
这种认知，让许木第一次在谈判中，感到了些许……棘手。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强烈的、名为“兴奋”的情绪。他喜欢有挑战性的对手，或者……合作伙伴。
“还有吗？”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最后，”木冰媚合上协议，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关于工作安排。‘无条件配合’和‘具有一定风险’的表述过于模糊。我理解工作需要付出，但我有权在接受任务前，了解任务的基本性质、潜在风险，并拥有在风险超出合理范畴时的……拒绝权。当然，我会以专业态度评估，不会无理拒绝对协作有益的工作。”
她几乎将协议中最核心的、用以束缚她的条款，都提出了修改意见。每一项修改，都在试图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自主空间和安全保障。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艾伦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老板的反应。他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挑剔”许木亲自首肯的协议。
许木缓缓站起身，再次走到木冰媚面前。这一次，他靠得更近，几乎能感受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急促的呼吸。
他低下头，深邃的目光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看清她灵魂深处最细微的颤动。
“木冰媚，”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你要弄清楚，这是一场交易。我付出远超你原有阶层所能想象的财富和资源，购买你五年的时间、你的服从、以及你的……价值。你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资本。”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向她努力维持的镇定。
木冰媚的心脏狠狠一缩，但她强迫自己迎视着他，毫不退缩。
“正因为我清楚这是一场交易，许先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我才需要明确的、对双方都有约束力的规则。您购买我的时间和能力，我接受。但我拒绝出售我的尊严和基本人权。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保障，那么这场交易的基础就不存在。我宁愿拿着那微不足道的一千二百块，回去面对我那五十万的赌债和垂死的父亲，至少……我还是我自己。”
破釜沉舟。她再次将自己的底线，赤裸裸地摆了出来。
要么，给她一份相对公平的契约；要么，鱼死网破。
许木凝视着她，久久没有说话。他能在她眼中看到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他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冰冷的、公式化的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真正兴味的、极淡的笑意，在他深邃的眼底一闪而逝。
“很好。”他直起身，退回一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他转向艾伦：“按木小姐的意见修改协议。特别是违约条款和对等工作安排部分，明确双方的权利边界。”
艾伦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立刻躬身：“是，Arthur。”
许木重新看向木冰媚，目光里少了些许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计量。
“你证明了你的价值，不止在情报分析上。”他淡淡地说，“希望你在接下来的五年里，能持续证明，你今晚争取到的这些‘权利’，是值得的。”
木冰媚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才真正松弛下来一些。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知道，她赢了。不是赢了多少利益，而是赢得了作为一个“协作者”，而非“附庸”的，最起码的尊重和空间。
这第一次交锋，她守住了自己的阵地。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许先生。”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以及一丝踏上新征程的决然。
协议被拿去修改。那三百万，已经通过许木的私人账户，划入了木冰媚提供的一个新开的银行卡中。
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到账短信，那一长串的零，木冰媚没有感到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将自己抵押出去的恍惚。
命运的齿轮，在她签下那份修改后的协议的那一刻，将彻底转向一个她无法预知的方向。
第一次交锋，落幕。
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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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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