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估器”的扫描在继续。
它那冰冷无情的感知系统,如同无数只无形的眼睛,穿透云层、墙壁和心灵的外壳,捕捉着太阳系人类文明每一个随机瞬间的脉动。没有预演,没有剧本,只有生命在最自然状态下的真实流淌。这不再是精心准备的答辩,而是一场文明无意识的自我呈现。
在地球,一座拥有数千年历史的古老都市。扫描光束如同命运的手指,随机点向了一个平凡的居民区。时值黄昏,华灯初上。它“看”到一位年轻的母亲,正抱着发高烧的孩子,焦急地站在路边试图拦车前往医院。然而晚高峰的车流如同钢铁洪流,没有一辆出租车停下。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微弱,母亲的绝望几乎溢出。
就在这时,一辆私家车猛地刹停在她们面前。司机是一位面容疲惫的中年男人,他刚结束一天漫长的工作,正准备回家。他摇下车窗,甚至没有多问,只是急促地喊道:“快上车!去哪个医院?”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孩子突然发生惊厥,情况危急。母亲吓得手足无措。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毫不犹豫地猛打方向盘,闯过一个刚刚变红的红灯,同时拿起通讯器,直接联系了交通控制中心(他的一位老同学在其中任职),嘶哑地喊着:“车上有危急病人!请求绿波通行!重复,请求绿波通行!”
交通控制中心在核实情况后,迅速做出了响应。一条通往最近医院的“绿色生命通道”在拥堵的城市交通网中被强行开辟出来。沿途的信号灯奇迹般地全部转为绿色,其他车辆在广播和交警的协调下,纷纷主动避让。那辆普通的私家车,如同破开波浪的快艇,在城市的钢铁丛林中疾驰。
扫描光束,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切:司机额角的冷汗,母亲紧抱孩子颤抖的双手,交通控制中心里工作人员紧张协调的画面,以及道路上那些素不相识却主动让行的司机们……没有复杂的计算,没有利益的权衡,只有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另一个生命的关切与援手。
“评估器”的逻辑核心,在处理这组“非理性牺牲行为”(司机可能面临罚单甚至事故风险,其他司机耽误了时间)与“个体生存效率最大化”的预设逻辑时,数据流出现了第一次明显的紊乱和冲突。它无法将这个行为简单地归类为“无效”或“冗余”。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火星,“荧惑之城”的中央广场。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非官方的、由居民自发组织的“火星印象”艺术展。展出的并非名家大作,而是普通殖民者、工程师、甚至孩子们用各种材料——废弃的零件、火星的红色土壤、冷凝的水冰、甚至打印出来的数据图纸——创作的作品。它们粗糙、稚嫩,充满了个人化的表达,有些甚至难以理解。
扫描光束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摆放着一件极其特殊的“作品”。它由一个老殖民者,一位已经退休的地质学家,用他在火星各处采集的、不同颜色和质地的岩石碎片,精心拼贴而成。那不是地图,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图案,而是一种抽象的、充满了流动感和力量感的构图,仿佛在诉说着他对这片红色星球深沉而复杂的情感。
作品下方,有一行手写的注释,是老人的笔迹:
【此身已许火星土,何须青冢记姓名。——致我永恒的红色恋人】
就在扫描光束掠过这件作品的几秒钟后,那位老地质学家,因长期在火星恶劣环境下工作积累的旧疾复发,在展览现场安详地、带着满足的微笑,永远闭上了眼睛。他最终将自己的骨灰,按照遗嘱,融入了火星的永恒风沙。
“评估器”的逻辑核心,再次遭遇了强大的冲击。它试图解析“生命终结”(信息载体永久损失)与“无功利性创造”(那件岩石拼贴画,以及那句充满情感的诗)之间的逻辑关联。在它的价值体系里,个体的消亡意味着其创造潜力的归零,这与“价值留存”是根本矛盾的。然而,那件作品本身,以及老人临终的满足感,又确实构成了一种无法被否认的“存在”。这种矛盾,让它的逻辑回路产生了过载的迹象。
扫描并未停止,更多的“异常”数据汹涌而至:
它“看”到地球的实验室里,一位科学家在经历了第数百次失败后,非但没有气馁,反而因为一个偶然的、不合逻辑的失误,狂喜地发现了一条全新的研究路径,那种近乎癫狂的喜悦,无法用“目标达成”来完全概括。
它“看”到战乱后重建区的孩子们,在废墟上用粉笔画下歪歪扭扭的太阳和小鸟,眼中重新燃起对未来的希望,这种希望超越了当前生存资源的匮乏。
它“看”到一位音乐家,将自己关在隔音室里,反复折磨着几个音符,只为捕捉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无法言说的旋律,这种对“无用之美”的执着追求,与“生存效率”毫无关系。
它“看”到莉莉和她的火星伙伴们,为那只“死去”的机械小狗举行的葬礼上,孩子们真诚的悲伤和那些充满想象力的悼词,仿佛在纪念一个真正的生命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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