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外的残山剩水间,一处隐秘的江滩营寨里,烛火摇曳,映得帐内人影幢幢,满室皆是压抑的戾气。赵构身披一件洗得发白的锦袍,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案上的地图,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地图上,临安城的轮廓被红笔圈出,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失地”二字。他盯着那两个字,眼底翻涌着不甘与怨毒,喉间发出几声压抑的低吼:“朕的临安!朕的江山!就这么被易枫那贼子占了去!”帐内诸臣噤若寒蝉,无人敢应声。自临安失守,他们一路仓皇南逃,躲在这江滩之上苟延残喘,日日被金兵的铁骑和易枫的追兵逼得寝食难安。如今赵构气急败坏,谁也不愿触这霉头。唯有秦桧,缓步出列,他依旧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胸有成竹。他对着赵构躬身一揖,声音平缓,却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陛下息怒。易枫虽占了临安,可他根基未稳,营中鱼龙混杂,尤其是收留了大批北宋宗室女眷,这便是他的软肋。”赵构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秦爱卿有何妙计?”秦桧上前两步,凑近赵构耳边,压低了声音,字字句句都透着阴诡:“陛下可还记得,当年汴京破城时,宫中尚有一批未被掳走的宫女,其中有一人,生得与宗室女子有几分相似,且口齿伶俐,心思缜密。不如将她乔装打扮,伪作流落民间的北宋宗室女眷,让她去易枫的军营里避难。”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外的夜色,声音更沉:“此女的首要目标,不是易枫,而是韦太后。韦太后乃陛下生母,如今被易枫安置在营中,虽衣食无忧,却形同软禁。只要这宫女能接近韦太后,取得她的信任,便能伺机传递消息——易枫的兵力部署、粮草囤积,乃至营中诸子的矛盾,皆能为陛下所用。” 赵构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秦桧,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案几,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好!好一个釜底抽薪之计!秦爱卿,你果然有办法!”他仿佛看到了夺回临安的希望,枯瘦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嘱咐那宫女,谨言慎行,万万不可暴露身份!事成之后,朕定封她为诰命夫人!”“陛下英明。”秦桧躬身领命,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臣这就去安排,定让那宫女无缝潜入,不被易枫察觉分毫。”当夜,江滩营寨的后门悄然打开。一个身着破烂襦裙的女子,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泥污,手里攥着一枚刻着“赵”字的玉佩,踉踉跄跄地摸黑朝着临安城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踉跄,眼神却异常坚定,沿途逢人便哭诉,说自己是北宋宗室之女,汴京破城后流落民间,听闻易将军收留宗室,特来投奔。一路之上,她的遭遇引得不少流民同情,有人甚至主动为她指路,告诉她易枫军营的方向。三日后,这女子终于抵达临安城外的易家军大营。守门的兵士见她衣衫褴褛,又持有宗室玉佩,不敢怠慢,连忙禀报给负责安置宗室的官员。官员盘问了几句,女子对答如流,言语间尽是对故国的思念和对颠沛流离的惶恐,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官员见她确实有几分宗室女子的气度,便不再怀疑,当即下令将她编入宗室女眷的营帐,安置妥当。女子低垂着头,掩去眼底的精光,跟着引路的兵士走进营寨。路过韦太后的营帐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怯懦的模样,跟着兵士走远了。此时的易枫,正在府衙内与赵羽商议整顿临安城防的事宜。他听手下禀报“又有一名北宋宗室女眷前来投奔”,只淡淡颔首,嘱咐道:“好生安置,不可亏待了。”他满心思都在如何加固城防、安抚民心,以及防备金国可能的反扑上,根本没将这“不起眼”的宗室女子放在心上。他不会知道,一条毒蛇,已经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钻进了他的营寨。而远在江滩营寨的赵构,正站在帐外,望着临安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他仿佛已经看到,易枫的军营因这枚棋子而内乱,而他,即将率领残部,夺回属于自己的江山。夜风卷着江雾,弥漫在营寨上空,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一场无声的暗战,已然拉开序幕。夜色沉沉,墨汁般的浓黑浸透了临安府衙的每一寸角落,唯有后院卧房外的廊檐下,挂着一盏素色灯笼,昏黄的光晕在夜风里轻轻摇曳,将窗棂的影子投在地上,晃出细碎的斑驳。 府衙前院的书房里,烛火方才熄灭。易枫与赵羽从黄昏聊到深夜,案上的宣纸摊了厚厚一叠,立碑定盟的章程被反复推敲,字句间皆是乱世里的审慎与筹谋;暗中监管诸子的细节,也被拆解得细致入微,赵羽拍着胸脯应下的话语,还带着几分酒意的豪迈。易枫送走赵羽时,夜风卷着秋露扑面而来,打湿了他的鬓角,也吹散了几分久坐的疲惫。他缓步踱回后院,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卧房里的人。推门而入的刹那,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混杂着被褥的暖融气息,扑面而来。房内只点着一盏床头小灯,光线柔得近乎朦胧,将帐幔的流苏映得影影绰绰。朱琏已经躺在床上,盖着一床月白色的锦被,身子微微侧着,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肩头轻轻蜷起,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落在颈侧,看上去像是已经睡熟了。易枫反手带上门,门轴发出一声极轻的吱呀声。他立在原地,借着昏黄的灯光凝望着朱琏的背影,目光里漫过几分柔和。他看得真切,她的脊背绷得有些紧,肩头微微耸动着,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刻意的平稳——哪里是睡熟的样子,分明是在装睡。他低笑一声,脚步轻缓地挪到床边,伸手解下腰间的玉带,玉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又褪去沾着夜露与风尘的外袍,随手搭在床尾的衣架上,只留一身月白色的中衣。中衣的料子柔软,贴着肌肤带着几分微凉。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被子里暖融融的,带着朱琏身上独有的清雅气息,那是皂角与女子体香交融的味道,干净得让人心安。他刚躺下,身后的人便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兽,肩膀陡然绷紧,连呼吸都在瞬间顿住。紧接着,朱琏猛地转过身来,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眼底满是惊惶,睫羽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被人从噩梦里惊醒。待看清眼前人的脸,那双盈满惊惧的眸子才慢慢定住,惊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掩饰的赧然,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又透着几分失而复得的安心,轻轻唤道:“夫君……你回来了。”易枫点了点头,掌心抬起,轻轻覆上她微凉的脸颊。指尖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触到她颧骨处淡淡的凉意,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深夜里的慵懒与温柔:“回来了。”话音未落,朱琏像是攒足了积攒了一整晚的勇气,双手一伸,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她的手臂收得极紧,脸颊埋进他的胸膛,鼻尖蹭着他温热的肌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她的身子还有些微微发颤,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指尖攥着他的中衣,力道大得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在这无边的夜色里。 易枫的心瞬间软了下来,抬手将她搂入怀中,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像是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低头看着怀中人的发顶,看着那缕泛着淡淡光泽的青丝,忽然想起白日里高坡上的对话,想起她躲在阴影里,听到“能力至上”时眼底翻涌的惶惑与释然,想起她攥紧衣角时指节泛出的青白。他微微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那吻带着微凉的温度,却透着几分郑重。随即,他循着那柔软的弧度,缓缓吻上了她的嘴唇。那吻很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像是在抚慰,又像是在宣告。朱琏的身子僵了一下,睫毛剧烈地颤动着,随即慢慢放松下来,眼角竟沁出了一点湿意,温热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两人相贴的衣襟里。吻罢,易枫没有退开,只是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彼此的温度。他的声音低得像是耳语,却字字清晰地落在她的耳中,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琏儿,我知道你曾经是大宋的皇后。” 这话一出,朱琏的身子猛地一僵,搂在他腰间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出青白的颜色。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不敢抬头,肩膀微微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屈辱与酸涩,像是积攒了半生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是大宋的皇后,是钦宗赵桓的发妻。这个身份,曾是她少女时代最耀眼的荣光。那年及笄,她从汴京城的朱府嫁入东宫,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满朝文武皆来道贺,那时的她,以为自己会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会与夫君携手,共守大宋的万里河山。可谁曾想,靖康之耻的铁蹄踏碎了汴京的繁华,也踏碎了她所有的梦。汴京破城那日,天是灰的,地是红的。她穿着一身皇后的朝服,跟着赵桓跪在金人的营帐前,披着羊皮,颈系绳索,行那屈辱至极的牵羊之礼。金人放肆的嘲笑,百姓绝望的哭嚎,还有赵桓那躲闪的、懦弱的眼神,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她的心里。她曾想过一死了之,可看着身边宫人投湖时激起的涟漪,她竟生出了一丝怯意——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汴京城外的世界,还没来得及摆脱这皇后身份的枷锁。后来,她被掳北上,一路受尽欺凌。金人指着她的鼻子,喊她“大宋皇后”,那语气里的轻蔑与戏谑,像是刻在她骨头上的烙印,一辈子都洗不掉。她见过太多宗室女眷的惨死,见过太多人的尊严被碾得粉碎,她咬着牙活下来,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皇后身份,直到遇见易枫。易枫没有因为她是“大宋废后”而轻视她,没有因为她满身的伤痕而嫌弃她。他给她一碗热粥,给她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给她一个安稳的家,还给了她一个孩子。可那些过往的屈辱,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枷锁,却像是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她的心。她总在深夜里惊醒,梦见金人狰狞的面孔,梦见赵桓躲闪的眼神,梦见自己穿着皇后朝服,跪在冰冷的地上,永无宁日。易枫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感受到她泪水浸透了他的中衣,那滚烫的温度,像是要灼穿他的肌肤。他心头掠过一丝疼惜,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不断滑落的泪,又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声音温柔却坚定,像是一道暖阳,驱散了她心底的阴霾:“但是你现在是我易枫的妻子。大宋皇后的枷锁,你也该放一放了。”他的手掌抚过她的脊背,动作轻柔,像是要将那些刻在她骨子里的屈辱与不安,一点点抚平。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一字一句,砸进她的心里:“你不是什么大宋皇后,你只是朱琏。你有丈夫,有孩子,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那些过往的事,不该再困住你了。”“夫君……”朱琏的哭声渐渐大了些,却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带着几分释然的宣泄。她抬手,紧紧抓着易枫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将脸埋得更深,泪水汹涌而出,像是要将半生的委屈都哭尽。“我怕……我总梦见汴京……梦见那些金人……我怕我一辈子都洗不掉那些屈辱……”“不怕。”易枫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有我在。从今往后,没人再敢欺负你,没人再敢拿那些过往的事来戳你的脊梁骨。你是我的妻子,是易承宇的母亲,这就够了。”朱琏哭得更凶了,却不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带着解脱的、带着安心的宣泄。她的身子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微微的抽噎。易枫看着她哭得发红的眼眶,看着她沾着泪水的睫毛,眼底满是温柔。他忽然翻了个身,将她轻轻压在身下,撑着手臂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又用鼻尖轻轻拱了拱她的鼻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冲淡了方才的沉重与压抑:“行了,哭成小花猫了,再哭,明日眼睛该肿了,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朱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逗得一愣,随即破涕为笑,抬手轻轻捶了捶他的胸膛,力道不大,带着几分娇嗔的意味。她的眼底还噙着泪,嘴角却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笑意很淡,却像是破开乌云的月光,照亮了她眉宇间的愁绪,也照亮了这满室的温柔。“就知道欺负我。”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透着几分难得的娇憨。易枫低笑出声,俯身,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像是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蜜糖。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擦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目光里满是缱绻的温柔。窗外的夜风还在吹,灯笼的光晕依旧朦胧,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映在窗棂上,静谧而安稳。远处的更鼓,轻轻敲了两下,带着深夜的寂寥。朱琏望着易枫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轻视,没有半分的嫌弃,只有满满的温柔与笃定。她忽然觉得,那些过往的枷锁,那些刻在骨头上的屈辱,或许真的可以放下了。她不再是大宋的皇后,她只是朱琏。是易枫的妻子,是易承宇的母亲。有他在,有孩子在,有这个家在。 这就够了。她抬手,轻轻搂住易枫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嘴角的笑意,渐渐深了几分。夜色渐深,卧房里的暖意,却像是能驱散所有的寒意,将过往的阴霾,都轻轻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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