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那袋沉甸甸、烫手无比的银子,在沈涵袖袋里揣了一夜,硌得他半宿没睡好,梦里不是银锭变成石头砸他脚,就是老朱拿着放大镜追问他这“茶资”的来历。
天刚蒙蒙亮,他顶着一对乌青的眼圈爬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那钱袋塞进床底最角落的砖缝里,仿佛藏的不是银子,而是一窝随时会炸的炮仗。
“公子,早食好了。”老苍头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带着一种对生活毫无期待的平淡。
沈涵走到外间,桌上照例是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还有半个硬得能当凶器的杂面馍馍。
他坐下,拿起那半个馍馍,尝试着掰了掰,纹丝不动。又试着咬了一口,牙硌得生疼。
“咳,”沈涵放下馍馍,状若无意地开口,“福伯啊,今日这馍馍……似乎格外……坚实?”
老苍头抬了抬眼皮,慢吞吞道:“灶火老了,柴湿,将就吃吧,公子。”
沈涵看着那碟咸菜,黑褐色的块状物,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咸腥气。他默默把碗推开一点点。
不行,再这么吃下去,没等老朱砍他脑袋,他先得死于营养不良或者肠胃破裂。
那十两银子在床底下无声地呐喊着它的购买力。
沈涵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他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用一种尽量自然的语气道:“今日……嘴里有些发苦。福伯,我去巷口看看有没有卖热汤饼的。”
老苍头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哦。公子自去。”
沈涵揣上几枚铜钱——还是那月俸三钱里省下的——走出了院门。清晨的巷子已经有了些许人气,挑担的小贩吆喝着,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他的目标很明确:一碗热乎乎的、能咬得动的、最好带点油水的汤饼!
循着香味,他走到巷口一个生意不错的小摊前。摊主是个围着油腻围裙的壮实汉子,正麻利地往锅里下面片。
“掌柜的,一碗汤饼,多……多加点芫荽。”沈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熟客。
“好嘞!承惠,三文!”摊主头也不抬。
沈涵摸出三枚铜钱递过去,心里小小肉痛了一下。三文钱,够买好几个能砸死狗的硬馍馍了。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饼端了上来。乳白色的面汤,漂浮着翠绿的芫荽末和几点油花,面片厚薄适中,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沈涵找了个角落的小凳坐下,拿起筷子,几乎是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夹起一筷子面片送入口中。
温热、柔软、带着麦香和汤底的咸鲜!
天可怜见!他穿越过来后,第一次吃到了像样的、人吃的东西!
他吃得有点急,差点烫了舌头,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稀里呼噜地将一整碗汤饼连汤带水扫荡干净,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满足!胃里暖烘烘的,四肢百骸都舒坦了!
付钱时那点肉痛感,瞬间被这巨大的幸福感冲刷得干干净净。
果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吃饱肚子才能思考人生和国策。古人诚不我欺!
揣着暖和的胃和重新燃起的斗志,沈涵脚步轻快地往翰林院走去——今日他需去整理一批前元留下的旧档。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他刚在翰林院那故纸堆里坐下没多久,一个小太监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尖细的嗓音不高,却足以让这安静的地方每个人都听见:
“沈侍读,陛下口谕,宣您武英殿见驾。”
唰!
翰林院里所有埋首案卷的脑袋齐刷刷抬了起来,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比昨日更复杂,更多了几分探究和……看好戏的意味。
又来了!
沈涵手里的旧档差点掉地上。他赶紧起身,应了声“是”,在那一片无声的注视中,跟着小太监走了出去。
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老朱这是……上瘾了?把他当成了每日一练的思维沙包?
武英殿偏殿内,朱元璋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没批奏折,反而在端详一把强弓。见沈涵进来,他随手把弓递给旁边的侍卫。
“来了。”老朱今天没眯眼,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忽然道:“脸色比昨日好些了。吃了啥好的?”
沈涵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这皇帝是属雷达的吗?连他早上吃了碗汤饼都能看出来?还是他嘴角没擦干净的芫荽末出卖了他?
他强作镇定,躬身道:“回陛下,微臣……微臣只是昨夜睡得稍好一些。”
朱元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踱步到舆图前,手指随意点在一个位置上:“户部报上来,江浙一带今岁丝茧丰收,然织造局收上来的官绢数量却与往年无异。沈涵,你昨日不是挺能说吗?来,说说,这问题出在哪儿?若是你,怎么把这该多的‘利’,给咱多收上来点?”
沈涵头皮发麻。丝绢?税收?贪腐?产业链?
这问题比昨天的“高薪养廉”和“钱从何来”更具体、更棘手!一个答不好,就可能牵扯出地方豪强、官商勾结、吏治腐败等一系列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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