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觉得自己快要羽化登仙了——不是修道有成那种,是快要累死那种。
连续几天泡在翰林院那散发着陈年霉味和故纸堆芬芳的档案库里,他眼睛熬得比朱元璋的御用砚台还红,脑子里塞满了各种田亩数字、绢帛产量和疑似矛盾的账目。那本写满“隐田”、“诡寄”、“投献”线索的旧笔记,成了他唯一的续命金丹。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点脑细胞,并且成功让老仆沈六学会了如何把汤饼煮得稍微不那么像浆糊之后,沈涵的条陈——《关于江浙绢税征收优化及潜在问题排查的若干浅见》……的初稿,终于完成了!
他看着那厚厚一叠纸,内心感慨万千:“这哪是条陈,这分明是我的命啊!还是分期付款,首付是睡眠,月供是脑细胞的那种。”
然而,还没等他抱着自己的“命”睡个安稳觉,宫里的太监又踩着点来了。得,陛下的“每日一练”虽迟但到。
这次不是在御书房,而是在偏殿。朱元璋坐在上首,下面站着几位大臣,包括脸色平静看不出情绪的刘伯温,还有……呦,熟人啊,那不就是前几天在翰林院指责他“擅动档案”、“居心叵测”的张、李两位侍读吗?他俩怎么也在?
沈涵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场面,不像单独辅导,更像公开处刑。
他硬着头皮,呈上那份沉甸甸的条陈。
朱元璋没立刻看,只是用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咱听说,你为了写这东西,在翰林院很是勤勉,甚至深夜都不离去?”
张侍读立刻躬身,语气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回陛下,沈侍读确然……废寝忘食。只是翰林院有规制,档案重地,夜间需落钥清查,沈侍读一心为公,其情可悯,然终究是坏了规矩,臣等身为同僚,未能及时劝阻,亦有罪责。”
沈涵心里直接唱起了《窦娥冤》:“好家伙,直接给我定性了?‘其情可悯’后面跟着‘坏了规矩’,这语言艺术真是让你们玩明白了。”
他赶紧跪下:“陛下明鉴,微臣深知规矩要紧,只因查阅数据繁多,一时忘情,确有不妥之处。然所有档案翻阅后均已归位,不敢有丝毫损毁错乱,请陛下恕罪。” 他心里补充:“要不是你们卡着不让我白天好好看,我至于加班吗?这破明朝又没有加班费!”
朱元璋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终于翻开了那份条陈。殿内一时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沈涵的心跳声估计比那还大。
忽然,朱元璋的手指停在某一页:“这个图表……是何物?为何画些方框线条,标上数字?”
沈涵精神一振,来了!他的秘密武器!
“回陛下,此乃……呃,‘数据比对直观图’。” 沈涵差点把“Excel图表”秃噜出去,赶紧刹车,“仅凭文字叙述,各地历年田亩备案数与绢税实收数的差异难以一目了然。但以此图观之,则清晰可见:绍兴府这三县,备案田亩十年未增,然绢税实收却连年递减,此间差异,远超常理!臣以为,此非天灾,实乃……”
他顿了顿,目光飞快地扫过脸色开始有些不自然的张、李二人,以及眯起眼睛的刘伯温,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人祸!必有隐田瞒报,或诡寄投献之事!”
他一边说,一边心里疯狂吐槽:“老朱啊老朱,看懂了吗?这就是PPT…啊不,是数据可视化的力量!比你们一堆文言文绕来绕去直观多了!要不是条件有限,我非得给你做个动态(仪表盘)不可!”
朱元璋盯着那图表,看了许久,手指在那异常的数据点上敲了敲。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突然,他抬起头,目光如电,却不是看向沈涵,而是看向旁边的刘伯温:“伯温,你觉得这小子画的这鬼画符,有点意思否?”
刘伯温微微躬身,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回陛下,虽形式怪异,然……一言蔽之,醒目直观。何处有疑,一目了然。沈侍读于数据分析上,确有些……奇巧之思。”
朱元璋又哼了一声,但这次,沈涵似乎听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满意?的情绪。
然后,老朱把目光转向了冷汗已经下来的张侍读和李侍读:“张卿,李卿,你二人常在翰林院,掌图籍档案,对绍兴府这三县的情况,可知晓啊?”
噗通!噗通!
两位侍读直接跪了,声音发颤:“臣……臣等愚钝……未曾……未曾深究至此……”
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哦?是未曾深究,还是……觉得本该如此?”
这一问,差点把两位侍读的魂给问飞了。
沈涵低着头,努力压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他此刻内心疯狂刷屏:“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用数据打脸的快乐!老板亲自下场帮你怼杠精!虽然过程吓人了点,但这感觉……爽!比连吃十碗加肉汤饼还爽!”
他忽然觉得,这几天掉的头发,值了!今晚回去,必须加餐!加双份肉臊子!
至于后续是福是祸……
沈涵偷偷瞄了一眼朱元璋那深不见底的表情,心里那点小得意瞬间凉了半截。
“好吧,快乐是暂时的,生存危机是永恒的。老朱,下一题……能不能缓几天再出?”
喜欢大明博弈请大家收藏:(m.zjsw.org)大明博弈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