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核处扩编至五十人并直奏御前的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在京城官场骤然炸开。
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更多是深深的忌惮。
谁都知道,这个由皇帝亲手扶持、如今又赋予重权的衙门,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无足轻重的小机构,而是一柄悬在众多官员头顶、闪烁着数据寒光的利刃。
衙署门前,一时间车马络绎不绝。有前来打探消息的,有试图攀附结交的,更有不少自荐或举荐的书吏、算手,希望能在这新晋的权力衙门中谋得一席之地。
周算盘和吴愣子忙得脚不沾地,按照沈涵“宁缺毋滥、背景清白、精于实务”的要求,严格筛选着每一份投递的文书简历,安排着一场场堪称严苛的笔试与面试。
赵四则带着几个老兄弟,如同门神般守在衙署内外,警惕地审视着每一个进出之人,确保这扩招过程不受外界干扰,也防止有心人混入。
看着那些平日里或许眼高于顶的文人,此刻为了一个吏员名额而绞尽脑汁、忐忑不安的模样,赵四偶尔会咧咧嘴,觉得颇为解气。
沈涵并未过多插手具体招募事宜,他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新衙署的架构设计和未来工作规划上。
五十人的规模,需要更精细的分工和更有效的管理。他计划设立数据核算、流程审计、基准制定、文书档案等若干科室,并初步构想了一套内部晋升与交叉核验的机制,以防权力过度集中和内部腐败。
然而,就在这看似一片繁忙与希望之际,一丝不和谐的阴霾再次悄然浮现。
这日,吴愣子抱着一摞刚接收到的、从江南某府县报送来的夏税预审文书,眉头紧锁地找到沈涵。
“大人,您看这份文书,”他指着其中一页关于漕粮折银的核算项,“这数字……似乎有些不对。”
沈涵接过细看,这是一笔数目不小的漕粮,申请按市价折银上缴。
表面数字核算无误,但沈涵敏锐地注意到,其申请折银的市价依据,引用的是一份来自“江淮粮行公会”的旬报,而这份旬报的日期,与文书制日期略有出入。
“日期对不上?”沈涵问道。
“不止如此,”吴愣子压低声音,“卑职核对过往年同期数据,发现这个‘江淮粮行公会’提供的旬报价,在好几个府县的类似折银文书里都被引用过,而且……引用的都是价格相对较高的那几期。
更巧的是,这个‘江淮粮行公会’,其背后主要的几家粮行,与之前京通仓案中牵扯出的‘隆昌号’,在生意上有些不清不楚的往来。”
又是隆昌号?沈涵眼神一凝。这个明明已被查抄的商号,其残余的影响和关联网络,竟然还能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税粮文书上作祟?
他仔细审视那份文书,目光最终落在那个标注引用来源的、毫不起眼的墨色标记上——并非文字,而是一个小小的、形似三叶草的符号,印在“江淮粮行公会旬报”字样旁边。
这个符号……沈涵心中一动,立刻让吴愣子去将之前漕运账册中带有特殊墨点标记的记录副本找来。
对比之下,虽形态略有差异,一个是大一点的墨点,一个是小的印刷符号,但那种刻意为之、作为内部标识的感觉,如出一辙!
“看来,我们之前揪出的,可能只是这张贪腐大网上的一个节点。”沈涵声音低沉,“马三、吕公公倒下了,但他们背后那张网,换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依旧在运作。这个‘江淮粮行公会’,还有这个三叶草标记,很可能就是新的联络暗标!”
吴愣子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他们竟然将手伸到了地方税粮上!”
“利益驱使,胆大包天。”沈涵冷笑,“而且手法更加‘高明’了,不再直接盗卖,而是通过影响官方采信的价格标准,在折银环节做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吞差价!”
他立刻下令:“吴愣子,你带几个人,秘密核查近一年来所有涉及漕粮折银、且引用了这个‘江淮粮行公会’数据的文书,统计其中存在的价差!周先生,新吏招募暂停最终核定,所有拟录用人员名单及背景,我要亲自再过一遍!”
他必须更加谨慎了。对手的触角远超想象,竟然能影响到地方税政的基准数据。
这稽核处扩编在即,若被对方的人混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他修书一封,将此事以密信形式告知毛骧,请他动用锦衣卫的渠道,暗中调查这个“江淮粮行公会”的底细,尤其是其与朝中哪些官员往来密切。
风雨并未停歇,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沈涵看着窗外熙攘的应聘人群,心中凛然。
这扩招带来的不仅是力量,也可能是新的危机。他这把刀,在变得更为锋利的同时,也需要时刻警惕来自暗处的锈蚀和扭曲。
新的较量,已在无声中拉开序幕。而这一次,战场可能更加广阔,对手也更加狡猾。
喜欢大明博弈请大家收藏:(m.zjsw.org)大明博弈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