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核处衙署一夜无眠。灯笼燃尽又添,映照着每个人脸上混杂着疲惫与警惕的神情。
周算盘带人将密档房又加固了两道锁,钥匙分开保管,进出皆需沈涵手令与赵四陪同。
吴愣子则领着他那帮精干吏员,将衙署里外又篦了一遍,连茅厕都没放过,确认再无任何可疑之处。
天色微明时,毛骧带着一身露水与煞气回来了,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娘的,邪了门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一大口,“那伙人像地老鼠似的,钻进城南的贫民窟就没影了!那片地方鱼龙混杂,巷道比蜘蛛网还密,搜了几遍,连根毛都没找到!军械库那边也查了,近期没有任何失窃记录。”
沈涵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对方既然敢动手,必然准备好了退路。“尸体呢?那两个弟兄……”
毛骧眼神一暗:“已经安排厚葬抚恤了。下手太狠,都是一刀毙命。”
堂内气氛更加压抑。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毛骧从怀里掏出一块沾着泥污的碎布,布角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暗红色印记,像是某种飞禽的爪子,“这是在离现场不远的一个巷口发现的,被踩进了泥里。像是从其中某个劫匪身上挂下来的。”
沈涵接过碎布,仔细辨认那印记。
周算盘也凑过来看,捻着胡子沉吟:“这图案……有点眼熟。像是……鹰扬卫的标识?不对,鹰扬卫的鹰爪是张开的,这个是收拢的……”
“收拢的鹰爪?”吴愣子插嘴,“那不就是鹞子?哪支部队用鹞子?”
一直沉默的赵四忽然闷声道:“亲军都尉府下辖的‘缇骑’早年用过类似的鹞子标记,后来陛下嫌不够威猛,才统一改用飞鱼、蟒蛇。”
亲军都尉府?那不就是锦衣卫的前身?!毛骧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看向赵四:“你确定?”
赵四点头:“属下早年在内廷当值,见过旧档。”
毛骧一拳砸在桌子上,茶碗跳起老高:“放他娘的屁!老子的缇骑现在用的都是陛下钦赐的标识!哪个王八蛋敢栽赃到老子头上!”
沈涵按住暴怒的毛骧:“毛兄息怒。若是栽赃,反而说明对方对朝廷内部建制颇为了解,且心思缜密。这块碎布,未必不是对方故意留下的烟雾。”
他仔细收好碎布:“此事暂且按下。当务之急,是内部排查。老周,名单列出来了吗?”
周算盘连忙递上一份名单:“大人,衙署内部知情路线和时间的,包括属下和吴愣子在内,共八人。刑部那边,经手此案知晓具体安排的,有主事一人,书办两人,还有负责安排押送车马的一个老吏。”
沈涵扫了一眼名单,对毛骧道:“毛兄,衙署内部的人,我来查。刑部那边,恐怕要劳烦你的人去‘问问话’了,尤其是那个安排车马的老吏。”
毛骧会意,眼中凶光一闪:“明白!老子亲自去‘问’!保证连他祖宗十八代都掏出来!”
毛骧刚走没多久,沈涵正准备召集名单上的八人逐一谈话,门外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派去刑部协助交接的年轻吏员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
“大……大人!不好了!刑部那个负责安排车马的老吏……王……王老吏,他……他昨晚在家悬梁自尽了!”
“什么?!”周算盘失声惊呼。
吴愣子猛地站起:“灭口?!”
沈涵的心沉了下去。线索又断了!对方动作太快,太狠!
“刑部怎么说?”沈涵强迫自己冷静。
那年轻吏员喘着粗气:“刑部……刑部说是王老吏因为……因为之前算错了押送时辰,导致延误,自觉愧对朝廷,所以……所以自尽了。”
“放他娘的狗臭屁!”吴愣子破口大骂,“那老吏在刑部干了三十年,会因为这点屁事自尽?”
沈涵抬手止住他的怒骂,对那年轻吏员道:“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关系网图前,看着上面一个个被朱笔圈定的名字,如今,又添上了一个“王老吏”,以及两个无名锦衣卫的鲜血。
“老周,”沈涵声音低沉,“把王老吏近三个月的所有往来记录,他接触过的人,经手过的所有文书,全部调出来查!还有他家人的情况,也要摸清。”
“是!”周算盘立刻应下,又有些犹豫,“大人,对方如此丧心病狂,我们继续查下去……”
沈涵转过身,目光扫过周算盘、吴愣子和赵四:“我们怕,他们更怕。他们越是这样不择手段地掐断线索,越是证明我们戳到了他们的痛处。墨迹未干,就想把纸撕了?”
他拿起桌上刘伯温送来的那块徽墨,在指尖摩挲着,感受那冰凉的质感。
“这墨,还没磨呢。”他淡淡说道,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传令下去,稽核处所有人员,取消休整,按战时戒备。我们要让他们知道,这摊浑水,我们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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