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骧对蒋仁的“敲山震虎”显然起了作用。
据吴愣子回报,蒋仁从汇通钱庄回来后,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在通政司坐立不安,下值时更是脚步虚浮,几次差点绊倒在门槛上。
“大人,看那怂样,估计快顶不住了!”吴愣子兴奋地汇报,“要不要今晚就把他‘请’回来?”
沈涵摇头:“再等等。逼得太紧,他要么硬扛到底,要么干脆自我了断。得让他自己觉得,除了开口,无路可走。”
他吩咐周算盘:“老周,把我们掌握的,关于王老吏赌债被还清,以及凝香斋老板娘部分口供(不提火雷子,只说她承认替人传递消息)的风声,想办法‘漏’给通政司里和蒋仁不对付的人知道。”
周算盘会意:“明白,这事属下安排得妥帖。”
这一招很快见效。第二天,通政司内关于蒋仁与凝香斋有染、可能卷入刑部吏员自杀案的流言便悄然传开。
同僚们看蒋仁的眼神不再是疏离,而是赤裸裸的怀疑和避之不及。
甚至有位右参议当众斥责他“行为不检,有辱司衙清誉”。
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绳索。到了下午,蒋仁终于崩溃了。
他没有回家,而是失魂落魄地走向了……稽核处衙署!
当门房通报蒋仁求见时,周算盘和吴愣子都愣住了。
“他……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吴愣子简直不敢相信。
沈涵却并不意外:“他是走投无路了。请蒋知事去偏厅。”
偏厅内,蒋仁面色惨白,官袍皱巴巴的,见到沈涵进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涕泪横流:“沈大人!沈大人救命啊!下官……下官冤枉啊!”
沈涵示意赵四扶他起来,淡淡道:“蒋知事何出此言?若有冤屈,该去都察院,或是向你通政司堂官陈述才是。”
“不能去!去了就是死路一条!”蒋仁猛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沈大人,下官……下官是一时糊涂,收了别人的银子,传递了几次消息……可下官不知道他们会杀人!更不知道他们会去劫账本啊!”
沈涵与旁边的周算盘对视一眼,沉声道:“慢慢说,说清楚。收了谁的银子?传递了什么消息?”
蒋仁用袖子抹了把脸,喘着粗气道:“是……是汇通钱庄的一个伙计牵的线,让下官留意……留意稽核处和锦衣卫联合行文的副本,特别是涉及钱粮数据押送安排的。每次事成,会有人把银票塞进下官办公房的抽屉里……前前后后,大概有……有五百两。”
五百两!对一个七品知事来说,确实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王老吏的赌债,是不是你们还的?”沈涵追问。
蒋仁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是!这个真不是下官做的!下官只负责传递消息,其他的……其他的真不知道啊大人!”
“那这次劫账本的消息,也是你传出去的?”
“是……是……”蒋仁低下头,“下官前日看到那份押送文书,就……就照例把时间和路线……递了出去。下官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动手杀人抢东西啊大人!”
线索似乎清晰了。蒋仁是对方安插在通政司的一个眼线,专门负责截取稽核处和锦衣卫的动向。
但他层级不高,只负责传递,不参与核心行动。
“和你接头的,除了汇通钱庄的伙计,还有谁?”沈涵盯着他。
“没……没有了。每次都是不同的人来取消息,放下银票,从不露面,也不说话。”
蒋仁惶恐道,“沈大人,下官知道的都说了!求您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救救下官!他们……他们肯定会杀我灭口的!”
沈涵沉默片刻,对赵四道:“带蒋知事去后面厢房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
赵四应声,将软成一滩泥的蒋仁架了出去。
吴愣子迫不及待地问:“大人,这下证据确凿了吧?可以抓人了!”
周算盘却皱眉:“蒋仁的口供是指向了汇通钱庄,但钱庄那边依然可以推脱是底下伙计个人行为。我们还是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幕后主使。”
沈涵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蒋仁的崩溃打开了一个缺口,但距离真正的核心,还隔着一层厚厚的帷幕。汇通钱庄,士林背景……对方选择这个地方作为联络点,确实高明。
“老周,把蒋仁的口供详细记录下来,让他画押。”沈涵吩咐道,“然后,将口供副本和我们的研判,密呈陛下。同时,把蒋仁在我们手里的消息,‘不小心’漏给毛骧。”
吴愣子不解:“告诉毛指挥使?为什么?”
周算盘却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让毛指挥使借着这个由头,再去汇通钱庄要人?或者……逼对方再次出手?”
“没错。”沈涵点头,“蒋仁在我们手里,对他们来说是颗定时炸弹。他们要么想办法捞人,要么……再次灭口。无论哪种,都会动起来。只要动,就会有破绽。”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毛骧,动静可以闹大点,最好让全城都知道,汇通钱庄牵扯进了朝廷命案。”
吴愣子咧嘴笑了:“这个毛指挥使最在行!”
周算盘还是有些担忧:“大人,如此一来,我们可就彻底和汇通钱庄,以及它背后的士林势力对上了。”
沈涵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从他们选择对朝廷数据下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站到对面了。我们稽核处,不怕对上谁,只怕查不清真相。”
衙署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悠长而清晰。
“天黑了,”沈涵轻声道,“正是妖魔鬼怪活动的时候。咱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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