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侯的倒台如同在京城这潭深水中投入巨石,涟漪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勋贵们暂时收敛了气焰,朝堂上针对稽核处的弹劾之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表面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更汹涌的暗流。
稽核处衙署内,气氛却并未放松。灯火依旧彻夜通明,算盘声比以往更加密集、急促。
“大人,这是初步清点永嘉侯府抄没资产的汇总,与我们所掌握的其名下产业收益比对,仍有近三成的差额对不上,像是提前被转移了。”周算盘将一份新誊写的卷宗放在沈涵案头,眉头紧锁,“还有,邓文御史昨日已上表请辞,理由是‘身体抱恙’,陛下……准了。”
沈涵接过卷宗,快速浏览。差额巨大,邓文溜得干脆,这显然是断尾求生,对方反应极快。
“查清楚资金流向了吗?”
“正在追,几经周转,最终汇入了几家背景复杂的南方钱庄,再往下追需要时间,而且可能打草惊蛇。”周算盘顿了顿,压低声音,“另外,根据韩承从庄子上传来的消息,他尝试反向追踪那批军械的来源,工艺特征似乎指向……五军都督府下属的某个旧库。”
又是军方背景!沈涵眼神一凝。这潭水,果然深不见底。
“继续追查,但要更谨慎。”沈涵吩咐道,“重点是找到资金与军械源头之间的交叉点。”
“明白。”
这时,赵四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荸荠走了进来,嘴里嚷嚷着:“来来来,都歇会儿,吃点荸荠,这玩意儿清火!俺看你们一个个算得嘴角都起泡了!”
吴愣子默默拿起一个,剥了皮塞进嘴里,嘎嘣脆响,他看着自己手臂上结痂的伤口,闷声道:“可惜,让那邓文跑了。不然俺这伤,好歹也得让他赔点汤药费。”
赵四嗤笑:“得了吧老吴,皇上赏你的五十两,够你喝一缸金疮药了!再说了,人家是御史,你还能真拿铁尺去跟他讲‘道理’?”
吴愣子认真想了想:“俺可以跟他讲讲俺这铁尺为啥这么硬的道理。”
众人闻言,一阵低笑,紧张的气氛稍缓。
沈涵也拿起一个荸荠,冰凉清甜的汁水在口中弥漫。他想起刘伯温之前的提示,“荸荠”指向蒋仁,如今蒋仁虽招供,但其家人尚在对方掌控中,线索也并未完全断绝。这看似普通的果子,似乎总与案件的转折点相伴。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明了。永嘉侯不过是推到前台的一个角色,真正的对手隐藏得更深,反应也更迅速、更狡猾。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考验耐心与智慧。
与此同时,胡府密室。
胡惟庸面前不再是棋盘,而是一张简陋的京城舆图。他手指点在通州码头的位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都是废物!”他低声骂道,不知是在骂永嘉侯的愚蠢,还是骂那失手的弩手,“一点私盐,几件破烂军械都能被人赃并获!还搭上了邓文!”
他对面,依旧是那个面白无须的富家翁打扮的老者——高公公。高公公慢悠悠地品着茶,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满:“相爷,咱家早就说过,那沈涵和他那帮泥腿子,邪性得很。你那套对付寻常官员的法子,不灵光了。永嘉侯这块牌子,算是砸了。”
胡惟庸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高公公,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损失必须弥补,而且,要尽快让稽核处那帮人……消停点。”
高公公放下茶杯,手指在桌上轻轻划着:“宫里,皇上最近对用度查得更细了,咱家也不好过。不过……东南沿海那边,‘新货’已经备好了,路子也打通了,利润比私盐只高不低。只是这启动的本钱……”
胡惟庸眼中精光一闪:“本钱不是问题。永嘉侯那份,我来补上。但这次,绝不能再用我们名下任何关联的人!找些生面孔,干净点的。”
“这个自然。”高公公点点头,“还有那个沈涵……此人留着,终是心腹大患。毛骧那杀才跟他穿一条裤子,硬来不行。得想个法子,让他自己犯忌,或者……让皇上对他生厌。”
胡惟庸眯起眼睛,目光在舆图上移动,最终落在了皇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放心,本相自有安排。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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