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带着异域海腥的贝壳,被小心放置在稽核处大堂的案几上,像一枚无声的警钟。茶商郑老板的暴毙,非但没有吓住稽核处,反而像往热油里泼了冷水,炸起更旺的斗志。
“查!给老子往死里查!”毛骧在锦衣卫衙署拍了桌子,杀气腾腾,“所有近三个月从南洋、琉球、乃至更远地方入港的船只,一艘都不准放过!登记册、货单、税票,哪怕船上掉下来一根木头,也得给老子弄清楚是哪棵树上长的!”
锦衣卫这台庞大的国家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目标直指市舶司和沿海港口。
稽核处衙署内,算盘声与翻动卷宗的声音交织。周算盘带着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全力分析锦衣卫不断送来的海量数据。
“大人,有发现!”一名年轻吏员兴奋地举起一份刚核对完的文书,“泉州港上月有一艘报称装载‘南洋香料’的‘福海号’,其报关的香料价值与根据船只吃水、仓位估算的货物重量严重不符!差额部分,足以装下数十门火炮!”
“火炮?”沈涵眼神一凛。走私军火,这比私盐性质更严重百倍!
“不止这一艘!”周算盘指着摊开的一张大纸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宁波港、广州市舶司,近半年都有类似情况。船只报称运载象牙、珍珠、苏木等轻奢品,但实际吃水远深于此。而且,这些船只最终停靠卸货的,并非官方指定的码头,而是一些……监管相对松懈的‘旧港’!”
“新渠旧港……”沈涵喃喃道,刘伯温的提示再次得到印证。对方利用官方渠道报关洗白部分货物,实则将最要紧、最违禁的东西通过旧有走私渠道运入!
“能锁定是哪些船,背后是哪些商号吗?”沈涵问。
“正在汇总!”周算盘手指在算盘上飞舞,“目前看,涉及至少三家挂名在不同商贾下的船队,但它们的资金流向,最终都隐约指向几个……与四海货栈苏东家有关联的南方钱庄!”
线索环环相扣,虽然对方极力切割,但在数据层面,蛛丝马迹正被一点点串联起来。
这时,吴愣子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依旧是肉臊子汤饼。他将最大的一碗放在沈涵面前,看着案几上那枚贝壳,瓮声瓮气道:“大人,这玩意儿腥了吧唧的,有啥好看的?还不如俺这汤饼香。”
赵四跟进来,吸了吸鼻子,故作神秘道:“老吴,这你就不懂了!这叫……海的味道!说不定顺着这味儿,就能把那些藏在海里的老王八都揪出来!”他说着,还夸张地做了个嗅探的动作,结果被胡椒粉呛到,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惹得众人侧目。
沈涵无奈地摇摇头,这赵四,真是时刻不忘他的“独门绝技”。他拿起汤饼,对周算盘道:“加快速度,我们要在对方察觉我们已盯上海路之前,拿到更确凿的证据,至少锁死一两条船,或者那个四海货栈的苏东家!”
“明白!”周算盘咽下嘴里的汤饼,干劲十足。
接下来的两天,压力巨大。数据核查工作繁重,对手又极其狡猾,不断变换手法。但稽核处上下憋着一股气,永嘉侯案的胜利给了他们信心,郑茶商的灭口则激起了他们的怒火。
终于,在第三天傍晚,周算盘红着眼睛,拿着一份刚整理好的卷宗冲到沈涵面前,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大人!锁定了!泉州港那艘‘福海号’,其真正东家之一,就是四海货栈那个苏东家的表亲!而且,我们核对了近半年来所有与四海货栈有大额资金往来的记录,发现其中几笔巨款,在进入南方钱庄前,曾短暂经过……通政司一个已被我们标注的、与蒋仁案有关的休眠账户!”
通政司!蒋仁!这条断掉的线,竟然在这里以另一种方式连接上了!虽然蒋仁级别低,但他所在的通政司,显然还有更高层级的人,在为这个跨越海陆的庞大走私网络提供信息掩护和资金通道!
“另外,”周算盘压低声音,“韩承大哥那边也有突破,他通过对比军械库档案和市舶司留存的一些老旧船图,发现当年那个‘病故’官员督造的军械库,其建筑规制与同时期市舶司秘密修建的一处位于废弃港口的货栈,极其相似!他怀疑,那批流出的军械,最初可能就是藏在那里!”
废弃港口的货栈!这很可能就是“旧港”中的一个关键节点!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形成了清晰的指向:一个以胡惟庸、高公公为核心,利用通政司信息、市舶司职权、四海货栈等白手套洗钱,通过篡改报关、利用旧港走私,将丝绸、瓷器、茶叶等合法货物与军械、违禁品一同运往海外,再将海外珍宝、可能还有更危险的东西运入国内的庞大网络!
“好!”沈涵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四射,“立刻将所有证据整理成册!我要马上进宫面圣!同时通知毛指挥使,准备抓人!目标,四海货栈苏东家,以及……市舶司提举王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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