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在寒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催命的低语。
沈涵趴在冰冷的泥地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动——那是追兵马蹄踏地的声音。通政司右参议的出现,意味着胡惟庸已经动用了其在朝廷中枢的力量,将这场追杀彻底“合法化”。
他们现在不仅是“逃犯”,更是“违逆上官、图谋不轨”的钦犯,一旦被抓住,格杀勿论都有充足的理由。
阿七的眼神锐利如隼,他迅速评估着形势。渡口被封锁,河面无船,强行渡河无异于自杀。身后的追兵有数十骑,且是精锐边军,硬拼更是死路一条。
“不能力敌,只能智取,还需借势。”阿七的声音低不可闻,他目光扫过浑浊湍急的黄河水,又望向对岸朦胧的景色,“沈大人,可信我?”
到了此刻,沈涵已无退路,他重重点头:“如何做?”
“闭气,随我入水。”阿七言简意赅,同时迅速从马鞍旁解下一条长长的绳索,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塞给沈涵,“抓紧,无论发生何事,莫要松手!”
说罢,他猛地一拉沈涵,两人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刺骨的黄河水中。那匹忠诚的战马似有灵性,在他们入水后,发出一声嘶鸣,竟向着与渡口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意图吸引追兵的注意力。
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衣衫,伤口遇水更是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沈涵几乎要窒息。他死死咬着牙,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忍住,双手紧紧抓住绳索,任由阿七拖着他在浑浊的河水中潜行。
岸上传来追兵的呼喝声和马蹄声,显然被战马引开了一部分注意力。但那名通政司参议显然不是易与之辈,他厉声喝道:“分头搜索!他们可能跳水了!沿河岸上下游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在沈涵感觉肺部即将炸开之时,阿七猛地将他拉出水面。他们此刻正处于渡口下游约一里处,借助一丛茂密的枯芦苇遮挡身形。
“看那里。”阿七指向河心。
只见一段巨大的、看似无主的浮木,正顺着湍急的水流向下游漂去。浮木体积庞大,半沉半浮,在浑浊的河水中并不起眼。
“那是……?”
“我们的船。”阿七低语,眼神中闪过一丝计算已久的光芒,“我昨日观察过水文,此段河道常有上游冲下的巨木。抓紧!”
他看准时机,在浮木经过的刹那,猛地带着沈涵向河心游去。两人险之又险地攀住了那截浮木,将身体紧紧贴附其上,只露出鼻孔以上部分,随着浮木一起向下游漂去。
岸上搜索的火把光芒渐行渐远,追兵的呼喊声也被黄河的咆哮所淹没。他们竟以这种近乎疯狂的方式,奇迹般地越过了看似天堑的黄河,也将那群致命的追兵甩在了北岸!
……
几乎就在沈涵与阿七凭借浮木惊险渡河的同时,南京紫禁城的武英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朱元璋高踞御座,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慷慨陈词的御史。这名御史正痛心疾首地列举稽核文牍处“权柄日重、酷烈扰民、越权稽查、有违祖制”等数条罪状,声音洪亮,回荡在殿宇之间。
“……沈涵此人,以一介微末之身,仗陛下信重,行事肆无忌惮!北疆如今人心惶惶,皆因其罗织罪名,构陷边镇忠良!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解散稽核处,锁拿沈涵回京问罪!”御史说完,重重叩首。
殿内一片寂静。不少官员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这哪里是弹劾沈涵,分明是胡惟庸集团在永嘉侯倒台、北疆据点可能暴露后,发起的绝地反击!目的是断掉皇帝这把最锋利的刀,至少,也要让它暂时卷刃。
龙椅上的朱元璋,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他并未看那御史,目光反而扫过垂首站在文官班列前列的胡惟庸。
“胡卿,”朱元璋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你以为如何?”
胡惟庸出列,躬身一礼,姿态从容:“陛下,御史之言,虽有激切之处,然其忧国之心,天地可鉴。稽核处初立,本为厘清账目,肃清吏治。然如今其触角延伸至军屯、漕运乃至边镇军务,确有权柄过重之嫌。
沈涵年轻气盛,行事或有不周,引来非议,亦在情理之中。臣以为,或可暂缓其权,令其回京述职,陈明北疆之事,再行定夺。如此,既可安抚边镇,亦显陛下公允。”
这番话看似公允,实则杀机暗藏。一旦沈涵被调回,北疆调查必然中断,野狐岭的证据可能被销毁,而回到京城的沈涵,失去了皇帝的直接庇护和在北疆的行动成果,在胡惟庸经营多年的朝堂上,无异于羊入虎口。
朱元璋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他如何不知胡惟庸的算盘?
“哦?依胡卿之意,是觉得咱用人不明,所托非人了?”朱元璋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中的分量却让胡惟庸心中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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