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夜风已带上了刺骨的寒意。稽核处值房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沈涵肩头的箭伤虽经妥善处理,依旧隐隐作痛,但这痛楚反而让他愈发清醒。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中却飞速运转,将近日所有纷乱的线索一一梳理。
李贵绸布庄的“意外”频发,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确实引起了涟漪。
监视回报,李贵近日行色匆匆,与那淮西来客又密会了一次,双方似乎发生了争执,不欢而散。而内官监那边,李文负责的那份皇陵祭祀增补预算草案,在户部有意无意的“拖延”下,至今未能顺利进入下一流程。对手显然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变得焦躁。
然而,沈涵期待的“大破绽”并未立刻出现。对手如同经验丰富的狡狐,在察觉到陷阱的气息后,变得更加谨慎,甚至开始有清理首尾的迹象。
李贵绸布庄那批延误的货物,最终低调运出,路线也更加迂回。这绝非好消息,意味着他们可能正在准备断尾,或者将核心资源转移至更隐蔽之处。
时间,似乎并不站在沈涵这边。陛下的耐心是有限的,朝堂的舆论风向也瞬息万变,若不能尽快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甚至他本人也会因“办事不力”或“构陷大臣”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竟以最惨烈的方式,骤然出现。
这夜子时刚过,骆刚一身夜行衣,带着浓重的露水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回稽核处值房。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将一个以油布紧紧包裹、边缘沾染着暗红污渍的小巧铁盒,双手捧到沈涵案前。
“大人!此物……或可破局!”骆刚的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微微颤抖。
沈涵猛地睁开眼,坐直身体,目光瞬间锁定在那铁盒上。“何处得来?”
“是……是黑石口那边,我们一个重伤濒死的弟兄,拼死带出来的!”骆刚虎目含泪,语气沉痛,“我们一直留了人在黑石口外围,监视是否有漏网之鱼或异常。今夜,一个我们以为早已在那场大火中殉难的工匠,竟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逃了出来!他怀里就死死抱着这个!我们的人接应到他时,他已只剩最后一口气,只反复说‘密室……账册……李文……永丰……’便咽了气。身后还有追兵,我们折了两个好手,才将他抢回来,只带回这个盒子!”
黑石口!密室!账册!李文!永丰!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惊雷在沈涵脑中炸响。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小小的铁盒,可能承载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示意王砚警戒四周,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里面并无金银珠宝,只有几样东西:一枚刻着复杂纹路、非制式的青铜钥匙;一小块被烧得边缘卷曲、但依稀能辨认出“永丰仓”、“验讫”字样的残破木牌;以及,最关键的——一叠被鲜血浸透大半、字迹却因某种特殊药水处理而大部分得以保存的纸张!
沈涵屏住呼吸,轻轻展开那叠血纸。借着跳跃的烛光,他看清了上面的内容。这并非完整的账册,更像是一本私密的流水记录和信函草稿!上面清晰地记载了多次通过不同商号,将资金、物料运往黑石口的明细,时间、数量、经手人代号,一应俱全!更有几封未曾寄出的密信草稿,内容触目惊心!
其中一封,提到了“上峰”对黑石口进展“甚为满意”,并要求“加快甲胄制备,以待大用”。另一封,则是指示如何利用皇陵采买渠道,“洗白”一批特殊金属料。而最让沈涵瞳孔收缩的是,在一封提及“宫内接应”的信稿中,赫然出现了“李太监”的代称,并提到了“祭祀用度乃绝佳掩护,当善用之”,落款处,则是一个清晰的、属于李文的私人花押!
铁证!
这是直接将李文,与黑石口的非法工坊、与永丰仓的资金、与私造甲胄的谋逆大罪,直接联系起来的铁证!那个逃出来的工匠,恐怕是黑石口核心圈层的成员,甚至可能是负责文书记录的心腹,才能在毁灭性的大火中,拼死保住这部分最关键的证据!
“天佑大明!”王砚在一旁看得浑身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激动。
骆刚更是双目赤红:“大人!有了这个,足以请旨拿下李文,彻查内官监与永丰仓!”
沈涵的心跳也骤然加速,血液在血管中奔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拂过纸上那暗褐色的血痕,仿佛能感受到那名无名工匠临死前的决绝与期盼。
“不,还不能直接动李文。”沈涵的声音因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李文只是‘李太监’,其背后是否还有更高层级的‘上峰’?这钥匙是开哪里的密室?这些信稿指向的‘大用’究竟是什么?我们还需要知道更多。”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睿智而冰冷的光芒:“而且,你们不觉得,这证据来得太是时候了吗?我们刚对李文施加压力,黑石口就逃出了关键证人,送来了致命证据……这背后,会不会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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