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胡同的监视在极度隐秘中进行。骆刚亲自带人,化装成货郎、乞丐,将那座废弃的三层暮鼓楼牢牢置于视线之下。一连两日,那里除了偶尔有野猫蹿过,并无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荒凉得如同被时间遗忘。
然而,在第三日深夜,变故陡生。
值此子时与丑时交替,万籁俱寂之际,一条黑影,如同鬼魅般避开更夫巡逻的路线,借着浓重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暮鼓楼下。
此人一身紧身夜行衣,身形矫健,动作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利落,他并未立刻上楼,而是极其谨慎地绕着楼基巡视一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如同一缕青烟,沿着外墙破损的砖石缝隙,猿猴般攀援而上,径直来到了三楼!
一直潜伏在对面屋顶阴影中的骆刚,精神陡然一振,通过特制的铜管镜(一种简单的单筒望远镜)死死盯住那个身影。
只见那人在三楼残破的窗棂旁停下,并未进入,而是从怀中取出一物,似乎是一面小旗,对着夜空某个方向,规律地挥舞了三下!
他在发信号!
片刻之后,远处,靠近皇城方向的夜空中,竟也有一点微弱的火光,如同萤火,明灭了三次作为回应!
紧接着,更令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那黑衣人完成信号传递后,并未离去,反而转身,面向了骆刚等人潜伏的大致方向,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浓重夜色,骆刚却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似乎……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那身影便不再停留,沿着原路飞速滑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再无踪迹。
“他……他发现我们了?还……还跟我们打招呼?”一名手下难以置信地低呼。
骆刚也是心头巨震,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对方不仅发现了他们的监视,还用这种近乎挑衅的方式宣告了这一点!那点头的动作,是蔑视?还是……某种暗示?
他立刻命人继续监视,自己则火速赶回稽核处禀报。
“神秘人……很可能就是他!”沈涵听完骆刚的详细描述,眼中精光爆射,“扬州救周算盘,夜雨助你,箭射刺客,如今又引我们去暮鼓楼,并且公然现身……他一直在引导我们,也在观察我们!他到底想干什么?”
王砚沉思道:“他此次现身发信号,联络的必然是极其重要的核心人物。那个回应的火光方向……靠近皇城西苑!”
西苑!又是西苑!皇帝居所,宫禁重地!
“他是在向我们指明,那‘蛟龙’的巢穴,或许就在宫闱之内?!”骆刚骇然道。
这个推断太过惊人,却也与之前李文呓语中的“娘娘”、以及内官监屡次牵扯其中的线索隐隐吻合。若真如此,对手的能量和渗透程度,简直骇人听闻!
“此事关系太大,没有确凿证据,绝不可妄加揣测。”沈涵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吟道,“但此人的行为,无疑将这场暗斗,推向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他似乎在逼我们,或者说,逼陛下,去面对那个最深处的敌人。”
就在这时,之前派去追查那几艘失踪漕船的人,终于带回了突破性的消息!
那几艘船并未远遁,而是伪装成运沙船,隐匿在通州下游一处极其偏僻的河湾里!
船上装载的,也根本不是什么粮食,而是大量已经锻造好的……箭簇、枪头,以及部分打造甲胄所需的特殊皮革和铆钉!
正是黑石口工坊毁灭后,未来得及运走或者新近补充的军工原料!
“好!人赃并获!”沈涵猛地一拍桌案,“立刻通知蒋指挥,派锦衣卫高手,会同水师,将这些船只和人员,全部扣下!这是继密室兵甲之后,又一谋逆铁证!”
物证的链条正在不断完善。从资金(永丰仓)、到原料(失踪漕船)、到生产(黑石口,虽毁但有证据)、到储存(豫王府密室),一张完整的谋逆网络图,已然清晰浮现。
而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人证,是指挥这张网的“蛟龙”!
暮鼓楼黑衣人的出现,仿佛是在这潭深水中,终于投下了一颗能映出蛟影的明石。
“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王砚问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涵身上。
沈涵走到舆图前,目光在皇城西苑与暮鼓楼之间逡巡。黑衣人的举动,是一个明确的挑战,也是一个机会。他在逼宫,逼自己将矛头指向那最终的目标。
“将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证据——密室兵甲名册、失踪漕船军料、李文与商号往来账目、以及……暮鼓楼黑衣人出现并发出信号之事,整理成一份详细的密折。”沈涵沉声道,“我要再次面圣!”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这一次,不是汇报进展,而是……请求旨意,彻查宫禁!”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彻查宫禁!这无异于要将天捅个窟窿!
但沈涵知道,事已至此,唯有勇往直前。黑衣人将舞台搭到了宫墙之下,他若退缩,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而他自己,也必将被反噬的暗流撕得粉碎。
蛟影已现,岂能容它再潜回深潭?
唯有迎头而上,在这最后的战场上,一决生死!
“去吧,准备密折。”沈涵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这就去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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