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朱杞借阅《火器图录》的记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沈涵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他并未立刻采取更激进的行动,反而命令所有明暗调查暂缓,收缩人手,做出一种因线索中断、难以为继的假象。
稽核处内,灯火常明。
沈涵将自己关在值房内,面前摊开着所有与内官监御用库、典籍库相关的规章流程册页。
他摒弃了之前顺着单一线索追踪的思路,转而以一种更宏观、更符合他“管理学”本能的方式,审视着宫内这套物资流转的系统。
“王砚,”沈涵将一份《内府典籍库藏书借阅规制》推到副手面前,“你来看,皇子及宫内人员借阅书籍,尤其是此类兵书图录,需经何程序?”
王砚虽不明所以,还是仔细看去,并回答道:“回大人,按规制,需本人或遣贴身内侍,持对牌或手令至典籍库,由掌司太监查验无误,登记在册,方可借出。归还时亦需核对,销去记录。”
“过程之中,可有旁人监督?记录册籍可有副册备查?借出时限几何?逾期、损毁、遗失,又如何处置?”沈涵追问,问题细致入微。
王砚思索着答道:“据下官所知,典籍库内由掌司太监全权负责,并无固定人员监督。记录只有正册一本,并无副册。借阅时限通常为一月,可续借。逾期通常只是催促,损毁遗失……视情况赔偿或受责罚。”
“也就是说,从借出,到在借阅人手中保存,再到归还,这中间漫长的过程,几乎全凭掌司太监的责任心与借阅人的自觉?”沈涵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若有人想在这套流程里做点手脚,比如,调换书籍,或者让某些不该被借出的书‘正常’地被借出,甚至制造‘遗失’的假象,是否容易?”
王砚闻言,悚然一惊:“大人的意思是……赵王殿下借阅《火器图录》本身,可能就是一个局?有人利用典籍库管理上的漏洞,故意让这本书流入赵王手中?以此构陷,或者……转移视线?”
“未必是构陷,也可能是引导。”沈涵沉声道,“对方很清楚我们在查什么。小德子的死,灯火库房的暴露,让他们知道我们逼近了核心。此时,将一个看似更有价值、更骇人听闻的目标——皇子,推到我们面前,无论我们信不信,追不追查,都会分散我们的精力,甚至可能引动陛下的雷霆之怒,直接掐断我们的调查。”
他拿起那份借阅记录:“但对方百密一疏,或者说,他们习惯了潜规则与人治的手段,却忽略了制度本身的逻辑。这套借阅流程漏洞百出,就是他们运作的痕迹所在。”
“那我们该如何切入?”
“不从赵王入手,那样太危险。也不直接去碰典籍库的掌司太监,容易打草惊蛇。”沈涵的手指重点在“典籍库”三个字上,“我们去查典籍库近一年来,所有涉及兵家、工械、乃至天文、舆地等敏感类别书籍的借阅记录!重点查,哪些书籍借阅频率异常?哪些书籍借出后逾期未归?哪些书籍的记录有涂改、模糊之处?尤其是……在灯火库房开始活跃、黑衣人频繁出现的时间段前后,借阅记录有无明显变化!”
“大人高明!”王砚恍然大悟,“这是要从海量的往来记录中,找出异常的数据模式!若赵王借书是被人引导,那操纵此事者,必然会在记录上留下其他蛛丝马迹!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真正在幕后操纵典籍库的人!”
“正是此理。”沈涵点头,“此事需绝对保密,你亲自带两个精于账目核算的人,以核查宫内用度、整理旧档为名,去典籍库调阅记录。记住,姿态要低,范围要广,不要只盯着《火器图录》一本。”
“下官明白!”王砚领命,立刻前去安排。
沈涵则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块深蓝色绸缎碎片和“小心皇子”的纸条。
对手很狡猾,善于制造迷雾,利用人性的弱点和制度的缺陷。
但他们或许忘了,或者根本不理解,有一种力量,叫做系统的力量。
当一切行为都在一个体系中留下痕迹时,数据本身,会说话。
两日后,王砚带来了初步的发现。
“大人,果然有蹊跷!”王砚眼中带着兴奋与凝重,“典籍库近一年的敏感书籍借阅记录中,除了赵王殿下借阅的《火器图录》等书外,还有至少三本涉及京城防务、宫苑建筑的旧籍,被一位‘内官监随堂太监’借出,逾期已近半年,却未见追讨或记录处罚!”
“内官监随堂太监?”沈涵眼神一凝,“何人?”
“记录上名字是,高福。”王砚道,“而更巧的是,下官暗中查证,这个高福,与已死的孙淼是同乡,且曾在郑太妃宫中当过差,后来才调到内官监。他借阅那几本建筑防务旧籍的时间点,恰好就在黑衣人首次在暮鼓楼出现之前不久!”
高福!又一个名字浮出水面!
而且直接关联内官监、郑太妃,以及黑衣人的行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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