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飘出的油烟雾气中,黄波林正用筷子指点江山,唾沫横飞: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踏实!上周开除了个施工员,211毕业的,连防水涂料的比例都搞不清楚!
老周突然呛了口面汤,咳嗽着说道:你公司不就王师傅他们几个散工吗?上个月还见你亲自刷墙呢。
卡座区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黄波林的秃顶沁出细密的汗珠,在吸顶灯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他慌乱地掏出手帕——印着某酒店logo的赠品——重重地擤了把鼻子,强装镇定地说:我说的是上海总部的核心团队!本地这些工人,都是打下手的!
就在这时,玻璃门上的铃铛突然疯狂作响。穿面包店制服的赵英红闯了进来,围裙上还沾着未洗净的面粉,眼神中满是愤怒与失望。她的脸颊泛红,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跑来的。黄波林!车险单子是不是在你那?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划破了店内原本就压抑的气氛。
黄波林手忙脚乱地翻着公文包,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英红你别闹,我这谈着正事呢!单子肯定在......几张皱巴巴的收据掉落在地上。来来眼尖,瞥见最上面那张写着奥迪A6L日租398元。
赵英红一把抓起收据,眼眶通红:拿我熬通宵做雪花酥的钱租车?你说要给孩子交学费,结果拿去充面子?她将收据狠狠地拍在餐桌上,卤汁溅到了黄波林那件所谓的衬衫上,你那些研究生呢?怎么不让他们派车?
黄波林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瓷砖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慌乱地整了整歪掉的皮带,强挤出一丝笑容,对老周说:见笑了,女人不懂生意场的事。
我不懂?赵英红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我每天凌晨三点起床揉面,手指都被烤箱烫出疤,你倒好,开着租来的奥迪装大款!她掀开衣领,后颈狰狞的烫伤疤痕在灯光下格外刺眼,这疤就是为了多做几盒点心留的,你呢?你对得起谁?
老周尴尬地站起来:英红,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赵英红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人害怕,他今早偷拿了我柜台里的三千块。说要给研究生团队发端午福利。她转身时,来来清楚地看到她后颈有一块烫伤的疤痕,在碎发的遮掩下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辛酸过往。
黄波林抓起手包,像只受惊的老鼠般匆匆往外走,差点撞翻门口的饮料架。赵英红没有追出去。她慢慢地蹲下身子,捡起散落的收据,手指紧紧地捏着,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老周尴尬地递过纸巾,嗫嚅着说:嫂子,波林他......
不用替他说话。赵英红把纸巾推回去,我早该看清他这副嘴脸。她把收据叠好放进围裙口袋,望向窗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这些年,我总想着他能脚踏实地做点事,原来都是我在做梦。
第二天,暴雨倾盆而下,整个城市仿佛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之中。黄波林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快餐店。来来站在窗前,看着雨水顺着玻璃流淌,形成一道道扭曲的水痕。电视新闻突然插播了一条消息:机场高速发生追尾事故。画面中,一辆熟悉的奥迪车头严重凹陷,雨水冲刷着变形的车身,显得格外凄凉。
来来正在擦桌子,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闷响。她回头一看,赵英红的保温杯掉在了地上,褐色的咖啡液在瓷砖地面上蔓延开来,像极了一滩干涸的血迹。赵英红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电视屏幕,身体微微颤抖,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坐会儿吧。来来搬过一把椅子,又递上纸巾,要喝杯热茶吗?
赵英红机械地摇头,嘴唇动了动:我就知道...他早晚要出事。她缓缓坐下,围裙上的面粉沾到椅子上,上个月他说要竞标五星级酒店,我把娘家的老房子都抵押了......
来来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又觉得任何言语都太过苍白。店内其他食客好奇地张望,她便走到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其实我早发现那些名牌都是假的。赵英红突然轻笑,笑声里带着自嘲,皮带扣上的H字母,边缘都磨掉色了;那身西装,线头还露在外面。可我总骗自己,他是在低谷期,等项目成了就好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拍打着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来来默默地拿起拖把,开始清理地上的咖啡渍。她知道,这个城市里,还有无数个像黄波林、赵英红这样的人,在生活的泥沼中苦苦挣扎,用虚假的光环掩盖着内心的脆弱与无奈。而这场暴雨,似乎也在为他们的故事,落下了沉重的帷幕。
日子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过着。快餐店每天依旧人来人往,食客们行色匆匆,很少有人会在意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故事。来来依旧每天重复着贴标签、收银、收拾餐桌的工作,只是偶尔望向那个靠窗的卡座时,还会想起黄波林那锃亮的额头和赵英红后颈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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