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栋没说话,就那么沉默地看着陈默。这沉默比质问更让人心头发毛。陈默握着冰啤酒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瓶身上的水珠流得更急了,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冰凉黏腻。
“小子,”李国栋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压得很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满十八了吗?”
问题像块石头砸过来。陈默的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感到脸上有点烧,但更多的是被当众质问的窘迫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他猛地抬起头,迎上李国栋审视的目光,下巴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硬撑出来的强硬。
“十七。” 他的声音比刚才点菜时更沙哑了些,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刚才调蘸料的手指——指尖还沾着一点没擦掉的、鲜亮的辣椒油,红得刺眼。他迅速蜷起了手指,把那点红色藏进了掌心。
李国栋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他伸出那只粗大厚实、指节上布满老茧和细小烫痕的手,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稳稳地探向陈默紧握着的那瓶冰啤酒。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冰冷的绿色玻璃瓶身的刹那——
陈默的手猛地向后一缩!像是被滚烫的东西烙了一下。他攥着瓶颈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青筋在手背上清晰地凸起。他整个身体都绷紧了,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眼神里瞬间燃起一股被强行压制的野火,混合着委屈和不被理解的愤怒,直直地刺向李国栋。
“凭什么?!” 少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尖利,像玻璃划过铁皮,瞬间撕裂了小店的安静,惊得角落一个女客人手里的勺子“哐当”掉进了汤碗里。“我爸像我这会儿,早就能对着吹三瓶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急于证明自己的冲动,“十七怎么了?不就差一年吗?能死人啊?!”
吼完,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眼睛死死瞪着李国栋,像一头被逼到墙角、亮出獠牙的小兽。餐馆里死寂一片,连厨房里的“滋滋”声似乎都消失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对峙的两人身上。
李国栋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距离那瓶被少年死死护住的啤酒只有几寸。他没有因为陈默的爆发而退缩,甚至脸上的线条都没有丝毫松动,只是那眼神,更深沉了,像两口幽深的古井,望不见底。陈默那句“我爸像我这会儿”似乎像根针,在他眼底最深处极快地刺了一下。
短暂的死寂后,李国栋那只停在半空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和力量,向前稳稳一探,握住了冰凉的啤酒瓶身的上半部分。他的手指宽厚有力,指腹的老茧摩擦着光滑的玻璃,发出细微的声响。
陈默的手指还死死地扣在瓶颈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微微颤抖着。一股巨大的、不甘的力道从他手臂传来,试图将那瓶啤酒重新夺回。
但李国栋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他的手臂肌肉在围裙下绷紧,稳如磐石。两股力量在冰凉的玻璃瓶上交锋,无声而激烈。瓶壁上凝结的水珠被挤压出来,沿着两人紧握的手指蜿蜒流下。
“撒手。”李国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陈默紧绷的神经上。
僵持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陈默终究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无论他此刻心中如何翻江倒海,如何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但在李国栋这沉甸甸的力量和气势面前,他那点力气显得如此徒劳。他咬着牙,腮帮子绷出硬硬的线条,眼中那股野火还在烧,但手臂的力量却在对方绝对的压制下一点点瓦解。
终于,他紧攥的手指猛地一松,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
那瓶冰凉的、凝结着水珠的啤酒,被李国栋稳稳地、彻底地从他手中抽离出来。
啤酒瓶离开掌心的瞬间,陈默感觉像是心口被剜掉了一块,空落落的,又火辣辣地疼。他踉跄着后退了小半步,后背重重撞在粗糙冰冷的墙壁上。墙上糊着的老旧招贴画被震得簌簌作响。他低着头,校服领口蹭着墙灰,胸口还在剧烈起伏,肩膀却垮了下来,刚才那股凶狠的劲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浓重的屈辱和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茫然。他没再抬头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下那块沾着油污的地砖,仿佛要把那污渍看穿。
李国栋拿着那瓶啤酒,没再看陈默,也没理会店里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他转身,脚步沉稳地走向靠墙那个油腻的冰箱。冰箱门“吱呀”一声被他拉开,露出里面塞得满满的各色酒瓶。他看也没看,随手就把刚从陈默手里夺下的那瓶啤酒,“哐当”一声,粗暴地塞回了最上面一层,挤在其他瓶子中间。然后,“砰”地一声,冰箱门被他用力甩上。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小店里格外刺耳,震得货架上几个摞着的空碗碟都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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