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陈宇心情颇好，哼着不成调的歌，已经开始规划晚上做几个好菜给儿子庆祝。
来来却一路沉默，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怎么了？儿子没哭，你还不高兴了？”陈宇察觉到她的异常。
“不是不高兴……”来来皱着眉，试图厘清自己复杂的心绪，“就是……觉得有点太顺利了，反而……怪怪的。你说，他会不会是强装镇定？等我们走了才反应过来，然后哭得更厉害？老师忙不过来，会不会没注意到他？他会不会……”
“打住打住！”陈宇赶紧打断她的无限联想，“来来女士，请停止你的内心戏。咱儿子那叫一个真心实意的快乐，装能装那么像？你就是平时看那些负面信息看多了。放宽心，小来比我们想的要强大。”
话虽如此，来来一整天都坐立难安。手机攥在手里，生怕错过老师的电话或者幼儿园监控APP的异常提醒。干活也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要点开那个监控APP——幼儿园在每个教室和活动区域都安装了摄像头，家长可以凭密码随时查看。
镜头里，小班教室像个微缩的繁忙世界。果然有几个孩子还在断断续续地抽噎，老师抱着这个，哄着那个。来来急切地寻找着小来的身影。
找到了！
他正坐在一个小桌子前，手里摆弄着彩色的积木，神情专注。旁边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在抹眼泪，老师正蹲着安慰。小来抬起头，看了看那个小女孩，停下手中的动作，像是在观察什么。然后，他拿起自己刚刚搭好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城堡”，递到小女孩面前，嘴里嘟囔着什么（监控没有声音）。小女孩泪眼婆娑地看了看，慢慢停下了哭泣。
老师似乎笑着摸了摸小来的头，对小女孩说了句什么。
来来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户外活动时间，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涌向院子。来来紧盯着屏幕，寻找那个熟悉的小身影。果然，他第一个冲向了那个火箭滑梯，噔噔噔爬上去，咻地滑下来，笑得嘴巴咧得老大，反复玩了好几次。后来又开始尝试跷跷板，和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一起，一上一下，玩得咯咯笑。
整整一天，来来像个远程监控员，时刻关注着儿子的动态。他吃饭好像不用人喂，自己拿着小勺子吃得挺香（虽然掉得到处都是）；午睡时，他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但没哭闹，后来也睡着了；下午老师带着做游戏，他参与得很积极。
没有预想中的哭闹、不适、找妈妈。他甚至……好像过得特别快乐。
下午四点，离园时间还没到，幼儿园门口已经黑压压地聚集了一群家长，个个引颈期盼，神情焦虑，仿佛不是来接孩子，而是来抢什么稀世珍宝。
来来挤在人群最前面，心跳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加速。门一开，家长们蜂拥而入，各自奔向自己的心头肉。
教室里，经历了一天分离的孩子们反应各异。有的一见到家长立刻委屈地撇嘴大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有的扑进家长怀里紧紧抱住不撒手；还有的似乎还没从玩乐中回过神，被家长拉着才懵懂地离开。
来来一眼就看到了小来。他正帮忙把一个小椅子推到桌子下面，老师笑着对他说了句什么，他点点头，然后背好自己的小书包，一转身，看到了来来。
“妈妈！”他眼睛一亮，像只快乐的小鸟般飞奔过来，一把抱住来来的腿，“你来啦！”
那声音里的喜悦，没有丝毫勉强。
来来蹲下身，仔细端详他的小脸。干干净净，笑容灿烂，没有泪痕，没有委屈。
“小来，今天在幼儿园开心吗？”她迫不及待地问，声音都有些发颤。
“开心！”小来大声回答，开始如数家珍，“我玩了大火箭滑梯！好好玩！我还玩了跷跷板，和胖胖一起玩的！老师给我们吃了好吃的点心，是小兔子形状的饼干！我还帮朵朵妹妹搭城堡了……”
他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兴奋地拉着妈妈的手往外走，迫不及待要分享这一天的经历。
来来听着，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渐渐被一种奇特的、酸酸胀胀的情绪填满。儿子真的很快乐，比她想象的还要适应。这很好，这太好了。可是……为什么她鼻尖有点发酸呢？
旁边一位妈妈正抱着自己还在抽噎的女儿柔声安慰：“宝贝不哭了，妈妈来了，明天我们不来幼儿园了，好不好？”
那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
另一位奶奶则在追着孙子喂水：“哎哟，我的心肝，哭了一天了吧？嗓子都哑了，快喝点水润润……”
对比之下，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小来，显得格外“异类”。
甚至有位妈妈凑过来，好奇地问来来：“你家孩子真乖，一天都没哭吗？怎么教的呀？我们家这个，唉，早上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来来只能笑笑：“可能……可能他比较喜欢这里吧。”
回家的路上，小来坐在儿童安全座椅里，还在兴奋地跟开车的爸爸描述那个火箭滑梯有多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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