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风,像一把钝刀子,割在脸上不算锋利,但那持续的冷意却能慢慢浸透骨髓。天色灰蒙蒙的,刚过下午四点,暮色就已迫不及待地开始蚕食白昼。
苏婷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在老旧的小区门口跺了跺脚,哈出一口白气。她刚从流水线上下来,站了整整八个小时,小腿肚像是灌了铅。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儿子,那疲惫里又生出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单元门,爬上五楼。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儿子来来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紧紧抱住她的腿。
“妈妈!”
孩子的呼喊驱散了不少寒意。苏婷弯腰,用冰凉的脸颊贴了贴儿子温热柔软的小脸,然后才看到站在来来身后,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神情的丈夫李哲。
“回来啦。”李哲接过她手里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声音有些低沉。
“嗯。”苏婷应着,一边换鞋一边习惯性地问,“来来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
“乖!”来来抢着回答,但随即,小脸上的兴奋黯淡了一些,他扯了扯苏婷的衣角,“妈妈,老师今天说事情了。”
“哦?说什么了?”苏婷拉着儿子的小手走到客厅。这间不大的两居室,虽然家具陈旧,却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
李哲倒了杯温水递给苏婷,叹了口气,接过了话头:“幼儿园要办元旦汇演,每个班都要出节目。来来他们班表演一个童话剧,老师已经把演出服选好了,通知发在家长群里,让自行购买。”
苏婷心里“咯噔”一下,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她没立刻去看手机,只是问:“什么样的衣服?贵吗?”
李哲还没回答,来来已经兴奋地比划起来:“是王子!妈妈,我演一个小王子!衣服可好看了,有金色的边边,还有一个小披风!”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期待和喜悦。
那光芒太耀眼,让苏婷几乎不敢直视。她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儿子的头:“是吗?我们来来要当王子啦?真棒!”
她这才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永远有99+未读消息的家长群,费力地往上翻,找到了老师发的通知。图片加载出来,那是一套宝蓝色的王子服,仿天鹅绒面料,领口和袖口镶着金色的绶带式花边,肩上果然有一个深红色的短款披风,配着一顶小王冠。确实很精致,很符合孩子们对“王子”的想象。
她的目光迅速滑到价格链接上——点击去,某宝店铺的页面跳出来,标价:288元。
二百八十八。
这个数字像一颗小钉子,轻轻敲进了苏婷的心口。不算剧痛,但那种存在的涩感,无比清晰。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个温和的笑容:“是挺好看的。来来穿一定很精神。”
李哲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然和同样的无奈。他没说话,只是走过去,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晚上,哄睡了来来,夫妻俩在狭小的客厅里,对着那盏光线昏黄的节能灯,开始了这场必须面对的商议。
“我看过了,288。”苏婷揉着额角,声音带着疲惫,“这还只是一套衣服。演出是不是还得买双新鞋?老师会不会要求统一什么配件?”
“嗯,我看了群里的补充说明,建议配黑色的小皮鞋。”李哲的声音有些干涩,“来来现在穿的那双,鞋头有点磨损了,也确实该换了。”
“皮鞋……”苏婷在心里快速盘算着,“一双像样点的儿童皮鞋,起码也得一百多吧。这就四百了。”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这个月房贷三千八,水电燃气物业费加起来大概五百,来来幼儿园的伙食费八百,爸那边这个月的药费……”
她一项项数着,每报出一个数字,空气就好像更凝滞一分。李哲默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旧沙发扶手上一个微小的裂口。
他是附近一家机械厂的技工,技术不错,但厂子效益一般,每个月到手的工资也就六千出头。苏婷在电子厂,计件加底薪,拼死拼活,一个月能拿四千多。加起来一万出头的收入,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供养一个孩子,赡养一位常年吃药的老人,支付一套老破小的房贷,就像在走钢丝,必须精打细算,不能有任何意外的开销。
而这套演出服,就是那个“意外”。
“要不……”李哲迟疑地开口,“我跟老师说说,看看有没有旧的衣服可以借来穿一次?或者,有没有便宜点的替代品?”
苏婷立刻摇头:“家长群你也看了,别的家长都在发‘已下单’‘期待宝贝演出’。我们单独去问老师能不能借旧的,来来知道了会怎么想?其他小朋友会怎么看他?”她太了解孩子的世界有多么敏感,一点点“不同”,都可能成为被嘲笑的原因。他们自己苦点累点没关系,但不能让孩子在集体里抬不起头。
“可是,这一个月凭空多出四五百的支出……”李哲抹了把脸,“要不,我晚上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零工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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