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淮河浮桥像一条冻僵的垂死巨蟒,横卧在墨汁般浓稠的黑暗里。桥板结着薄冰,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寒风如刀,卷着冰碴子刮过河面,抽打在丙字都三十一张紧绷的脸上。
徐天走在队伍最前,腰背微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王茂章所赐的柘木强弓紧贴后背,冰冷的弓身透过薄袄传来寒意,弓弦被刻意松了力,以防冻脆断裂。他左手紧握骨朵锤粗糙的木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每一次落脚都异常谨慎,靴底试探着冰层下朽木的承重,再缓缓将全身重量压上。身后,杜仲(副队正)瘸着腿,却步伐沉稳,仅存的独眼在黑暗中警惕地扫视着对岸那片如同巨兽蛰伏的、死寂的芦苇荡。少年石头紧跟在徐天身后,怀里死死抱着那个装着十二支雕翎箭的皮囊,如同抱着五十条人命的买路钱,小脸冻得青白,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
冰冷的淮水在脚下呜咽流淌,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仿佛潜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恶兽。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覆盖的地狱入口。
“伏!”徐天低沉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压抑的寂静!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身体已猛地向侧前方扑倒!
“嗖——!”
一支粗若儿臂、带着恐怖尖啸的弩箭,擦着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电射而过!箭杆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弩箭狠狠扎进后方一个士兵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噗嗤”声!那士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整个人就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倒飞出去,像一只被钉在木板上的昆虫,被死死钉在后方结冰的桥板上!鲜血瞬间在冰面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
“床弩!淮南狗有埋伏!”杜仲嘶吼,声音带着破音的惊怒。
对岸的芦苇荡深处,寒光如同鬼火般接连闪烁!绞盘转动发出的“咯吱”声令人牙酸!那是淮南军埋伏的重型守城床弩!
“冲过去!砍缆绳!”徐天翻滚起身,骨朵锤指向对岸隐约可见的固定浮桥的粗大缆桩。留下就是活靶子!
“跟我上!”杜仲独眼血红,拔出豁口横刀,带着几个悍卒,猫着腰,顶着如蝗般射来的箭矢,亡命般扑向最近的主缆桩!刀锋砍在浸透了桐油、坚韧无比的缆绳上,发出“砰砰”的闷响,火星四溅,却一时难以斩断。
“咔嚓——哗啦!”
更大的断裂声响起!一支恐怖的床弩巨箭,精准地射断了浮桥中段连接几块桥板的粗大横木!整段桥体猛地向下倾斜、断裂!桥上七八个士兵猝不及防,惨叫着坠入冰冷刺骨的淮河!黑色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只留下翻涌的泡沫和几顶漂浮的毡帽。
徐天在桥体倾斜的瞬间,本能地抓住了一根断裂后翘起的粗大木梁!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到他的胸口,刺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根钢针扎进骨髓,几乎让他心脏停跳!他死死抱住浮木,身体被湍急的暗流裹挟着向下游冲去!
“队正!队正——!”石头带着哭腔的嘶喊从倾斜的桥面上传来,充满了绝望,“刘三!刘三投敌了!他引着淮南狗来了!”
徐天猛地扭头,在混乱与黑暗的水流中竭力望去。只见断裂的桥面上方,火把的光芒骤然亮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火光映照下,刘三那张因背叛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清晰可见!他指着浮桥的方向,正对着一个骑在马上的淮南军将领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那将领身材异常魁梧,穿着一身玄黑色的沉重札甲,头盔下的脸孔被阴影笼罩,唯有一双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冷酷而残忍的光芒,如同捕食前的猛兽。他身后,一面黑底的大旗在火光中猎猎展开,旗面上一个巨大的、狰狞如鬼爪的“朱”字,如同用鲜血书写!
黑底朱字旗——“剐人鼓”朱瑾!
冰冷的河水如同亿万根钢针,疯狂地钻进徐天的骨髓,吞噬着体温和力气。朱瑾!这个名字带来的恐惧,比淮水的刺骨更深地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看到了刘三那张扭曲谄媚的脸,看到了朱瑾头盔下那双毫无感情、如同打量待宰羔羊般的眼睛,更看到了朱瑾缓缓抬起的右手——那只手正指向在水中挣扎的梁军士兵,如同死神的镰刀即将挥落!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被逼入绝境的暴戾在徐天胸腔里轰然炸开!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浑浊的河水呛入喉咙也浑然不顾。借着浮木的支撑和湍急水流的推送,他双脚在河底淤泥中狠狠一蹬,整个人如同一条离弦的黑色水箭,朝着河岸的方向奋力扑去!目标,正是朱瑾战马立足的那片浅滩!
“拦住他!”刘三尖利的叫声响起。
几名淮南步卒挺着长矛,嚎叫着冲下河滩,锋利的矛尖刺破水面,直指徐天!
“滚开!”徐天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骨朵锤在水中划出一道沉重的水线,狠狠砸向最前面一支刺来的矛杆!“铛!”水花四溅,矛杆应声而断!徐天去势不减,合身撞入那步卒怀中,左手匕首闪电般刺入对方咽喉!滚烫的血喷了他一脸!他毫不停留,踩着倒下的尸体,湿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跃出水面,扑向河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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