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铜碎片扎穿手腕的剧痛,如同毒蛇噬咬骨髓。柳含烟被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拖拽着,身体在染血的西域绒毯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猩红轨迹。那身薄如烟雾的浅绯寝衣,浸透了粘稠的血浆,紧贴着她剧烈起伏的曲线。
那张曾倾尽江南灵秀的容颜,此刻惨白如金纸,冷汗混着血污滑落鬓角,精致的五官因剧痛和绝望而扭曲,却硬是咬破了嘴唇,没再泄出一丝呻吟。
她怨毒如淬火的目光,死死钉在徐天挺拔如山的玄色背影上,仿佛要用这最后的力量,将他烙印进地狱深处。
徐天并未回头。他负手立于那幅巨大的淮南舆图前,目光越过象征金陵的标记,如同两支冰冷的投枪,狠狠钉死在广陵城那个刺目的圆点上。
帐内弥漫着破碎酒樽散溢的辛辣酒气、浓重的血腥味,以及柳含烟身上那缕清冷幽邃、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暗香。烛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跳跃,映照出里面翻涌的、足以焚毁整个杨吴的冰冷火焰。
汴梁的美人?杨隆演卑微的求和?广陵宫精心豢养的毒蛇?
这一切,都不过是通往最终王座道路上,几块硌脚却注定要被碾碎的顽石。
“杜仲!”徐天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寒铁摩擦,斩断了帐内所有残存的死寂。
帐帘应声掀起,亲兵统领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带着一身血腥戾气跨入。“郡公!”他抱拳躬身,甲叶铿锵,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新添刀疤在烛光下狰狞跳动。
“人,交给你。”徐天没有转身,声音淡漠得如同在吩咐处理一袋废弃的辎重,“天亮之前,孤要知道广陵宫里所有的‘美人’,所有的画师,所有……等着孤去摘的人头。”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砸在染血的绒毯上。
“喏!”杜仲眼中凶光暴射,再无半分迟疑。他大手一挥,两名等候的亲兵立刻上前,粗暴地架起瘫软的柳含烟,如同拖拽一具尚有温度的尸首,迅速消失在帐帘之外。凄厉的、非人的惨嚎声,很快从远处某个黑暗的营帐方向隐隐传来,撕心裂肺,又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头皮发麻的沉寂。
徐天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地上那片狼藉的青铜碎片、凝固的酒液和刺目的血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电光石火间的致命刺杀与雷霆反杀,不过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他走到巨大的紫檀书案前,案上堆满了军报舆图。他提笔蘸墨,那支紫檀狼毫在他指间稳如磐石,饱含浓墨的笔尖悬停在雪白的宣纸之上,森冷的杀意几乎要透纸而出。
“来人!”他沉声唤道。
一名亲兵应声而入,单膝跪地。
“取一个上好的紫檀木礼盒来。要能装得下……”徐天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一颗人头。”
亲兵浑身一凛,头埋得更低:“喏!”
片刻之后,一个尺余见方、打磨得光润如镜、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紫檀木盒,恭敬地置于书案一角。盒盖尚未合拢,如同张开的口,等待着吞噬那份“厚礼”。
徐天笔走龙蛇。墨迹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开,铁画银钩,字字如刀,力透纸背:
“吴王隆演:尔之‘厚礼,孤已笑纳。倾国之色,不过尔尔,惜乎其颈上之物,稍嫌轻贱,不堪久玩。今特奉还,以全尔君臣体面。尔项上之物,重逾九鼎,孤当亲赴广陵,于王座之上自取之,悬于辕门,以飨三军!
若尔尚有半分苟延残喘之念,欲求片刻喘息之机,亦非不可。限尔十日之内,缚献逆贼徐知诰首级于军前!并缚其正妻王氏、滕妾宋氏(福金),完好送至孤帐中!此二人,孤欲‘亲加抚慰’。
十日之期一过,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尔之宗庙,夷为平地;尔之宫眷,皆为营妓!孤言出必践,勿谓言之不预!
——淮南节度使、庐江郡公 徐天 手谕”
最后一个“天”字收笔,墨迹淋漓,笔锋如戟,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决绝煞气。徐天掷笔于案,那支紫檀狼毫在案上弹跳几下,滚落一旁。他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素笺,吹了吹,待墨迹稍凝,将其仔细折叠好。
“传柳含烟。”徐天声音冰冷。
帐帘再次掀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涌入。杜仲当先而入,他身后的两名亲兵,抬着一个用肮脏麻布草草裹住的物事。麻布下方,正淅淅沥沥地滴落着暗红的血珠,在洁净的绒毯上砸开一朵朵污秽的花。麻布边缘,几缕沾染着血污的、曾经如云般美丽的青丝无力地垂落出来。
杜仲一挥手,亲兵将麻布包裹重重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上前一步,粗暴地扯开麻布一角。
柳含烟的头颅暴露出来。
那双曾使明月羞于出云的秋水明眸,此刻空洞地圆睁着,凝固着无尽的怨毒、惊骇和临死前难以言喻的痛苦。曾经欺霜赛雪的肌肤蒙上了一层死灰,樱唇微张,唇角残留着凝固的血沫。颈项断口处血肉模糊,参差不齐,显然是被极其粗粝的利器硬生生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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