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大梁宫,紫宸殿。
后梁皇帝朱友贞死死攥着那份自淮南广陵而来的表文,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惨白的脸上青筋突突跳动。殿内侍立的宦官宫女早已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丝动静引来灭顶之灾。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吴…王?”朱友贞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扭曲和极致的怨毒。他猛地扬起手中那份用词恭谨、实则字字如刀的奏表,狠狠掼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他也配?!一个光州溃兵爬出来的贼囚,侥幸得了些地盘,就敢向朕讨要王爵?‘诸道兵马元帅’?‘世袭罔替’?他徐天想干什么?!”
咆哮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帝王尊严被彻底践踏的狂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采石矶、牛渚山传来的那些染血战报,黑云都两万精锐化为飞灰,金陵门户洞开,杨隆演那颗腌渍过、面目狰狞的首级悬在广陵东门… 徐天那柄骨朵锤砸碎杨吴伪玺的景象,如同噩梦缠绕。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使相赵岩硬着头皮出列,深深躬下身,宽大的袍袖几乎触地。
他心知肚明,这“吴王”之封,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光州、申州、寿州、庐州,如今连杨吴的心脏广陵都落入了徐天掌中,更兼有那巢湖水师和神鬼莫测的火器。此时撕破脸,汴梁精锐陷在魏州与晋王李存勖苦战,拿什么去填淮南那个血火熔炉?一个不慎,便是引火烧身,让那徐天有了公然扯旗造反的借口。
“息怒?”朱友贞猛地转向赵岩,赤红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朕都被这逆贼骑在头上了!你们这些宰执,平日里口若悬河,如今怎么哑巴了?拿不出一个制衡徐天的法子,只会让朕息怒?!”
赵岩额头渗出冷汗,腰弯得更低,声音却异常清晰:“陛下明鉴!徐天此獠,凶顽狡诈,兵锋正锐,且新得广陵,气焰嚣张。与其此时激怒于他,不若…不若暂且应其所请。”
他偷眼觑了下皇帝几乎要杀人的脸色,语速加快:“‘吴王’不过虚名,‘诸道兵马元帅’之职亦限于淮南一隅。给他!给他便是!稳住他,使其暂时安于淮南,为我大梁屏障,抵御吴越。待魏州战事了结,陛下腾出手来,再调集天下精兵,徐徐图之,何愁此獠不灭?此乃…以虚名换实利啊,陛下!”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朱友贞粗重的喘息声。他死死盯着赵岩,又扫过殿中其他噤若寒蝉的大臣。理智终究压过了狂怒。
赵岩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他被怒火灼烧的心头。是啊,徐天的刀,此刻就悬在汴梁的南大门。
他颓然跌坐回御座,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拟旨…”朱友贞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疲惫和屈辱,“册封…徐天为吴王,加授诸道兵马元帅,淮南节度使如故,许…世袭罔替。”每一个字,都像从他心头剜下一块肉。
“陛下圣明!”赵岩和众臣连忙山呼,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空洞。
“圣明?”朱友贞惨笑一声,抓起御案上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如意——那是他平日最心爱之物,摩挲把玩从不离手——狠狠掼向殿柱!“朕是窝囊!”伴随着一声清脆刺耳的裂响,价值连城的玉如意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四溅。
“滚!都给朕滚出去!”
寿州,栖鸾阁。
窗外春意渐浓,几只新燕在檐下啁啾,柳条抽出嫩黄的芽。朱清珞坐在窗前的绣墩上,手中是一件尚未完工的玄色锦袍,金线在领口和袖缘勾勒出威猛的狻猊纹样。
一针,一线,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要将所有的祈盼和牵念都缝进这柔软的织物里。自徐天挥师东进,她的心便如同悬在万丈深渊之上,每一日都漫长如年。广陵战事胶着,光州告急的消息隐约传来,更让她寝食难安,眼下的淡淡青影便是明证。
忽然,一阵急促而带着狂喜意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阁中的宁静。侍女阿萝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来,小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激动得语无伦次:“王…王妃!大捷!天大的捷报!广陵…广陵城破了!大王…大王他…吴王!大王受封吴王了!”
“哐当!”朱清珞手中的绣花针掉落在地,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她猛地站起身,锦袍滑落膝下也浑然不觉,一双美眸死死盯住阿萝,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说什么?广陵…破了?大王…无恙?”
“千真万确!王妃!”阿萝扑到朱清珞跟前,眼中闪着泪光,那是狂喜的泪水,“是杜将军派来的信使,八百里加急!大王阵斩杨吴伪帝杨隆演,悬首东门!陛下…汴梁的陛下,已经下旨册封大王为吴王,诸道兵马元帅!淮南…整个淮南,都是大王的了!”她一口气说完,激动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吴…王…”朱清珞喃喃重复着这两个重逾千钧的字,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猛地冲上心头。眼前瞬间模糊了,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滑过她白皙的脸颊,滴落在华贵的裙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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