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皇城之中,柳絮如雪,纷纷扬扬,落在朱红宫墙与琉璃碧瓦之上,平添几分浮华易逝的惆怅。
御澜园观澜阁那一场看似以花见羞一舞翩跹告终的风波,其涟漪却远未平息,反而在当事人心中激起了更深沉、更汹涌的暗涌,搅动着这深宫看似平静的一池春水。
自那日带着满身惊惧与屈辱狼狈而归,花见羞便将自个儿彻底锁在了储秀殿的凝香馆内,足有三日未曾踏出宫门一步,连每日向皇后晨昏定省的规矩都托病免了。
馆内门窗紧闭,连厚重的绣金帷幔都垂落下来,隔绝了外界明媚却刺眼的春光,只留几盏昏黄的宫灯,在描金绘彩的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如同她此刻心绪的影子。
最初的震骇、委屈与不甘如同沸水般在她胸中翻滚,几乎要将她灼伤。
她伏在锦被上,泪水浸湿了鸳鸯戏水的枕面,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陛下那冰冷的话语、徐婕妤那沉稳得令人心寒的姿态、花蕊夫人那无懈可击的琴音,乃至大太监李肆那垂眸敛目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神情。
这三日,她水米难进,辗转反侧,如同生了一场大病。
然而,当极致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一种更为冰冷彻骨、更令人清醒的寒意,渐渐从脚底蔓延,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并非真的愚钝之人,相反,能在徐天这般雄才大略、心思深沉的帝王身边获得一段时间的独宠,她自有其过人的聪慧与敏锐的直觉。
只是过往太过顺遂,陛下对她那无人能及的容貌所流露出的、偶尔近乎痴迷的眷恋,如同最醇厚的烈酒,让她沉醉其中,飘飘然忘了身份,失了分寸,迷了心眼,只以为凭借这张脸便可横行无忌。
如今,这杯名为“恩宠”的烈酒醒了,留下的不仅是宿醉般的头痛,更有一种醍醐灌顶的冰凉。
她终于清晰地、残酷地认识到,自己仗着陛下宠爱,平日行事是何等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细细回想,这后宫之中,除了几个因畏惧她雷霆之怒或是企图借她之势往上攀爬的底层宫人,那些稍有头脸、有品级的妃嫔,如温婉的王氏、新晋的几位才人,乃至一些资历较老的嫔御,竟无一人与她交好,无一人站在她这一边。
她就像一株被精心供养、却孤零零开在悬崖边的牡丹,虽极尽艳丽,夺人心魄,却无丛木扶持,无藤蔓相依,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便能轻易将其连根拔起,坠入万丈深渊。
反观玉簪阁与金钗阁那两位……花见羞攥紧了手中已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苏绣帕子,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安插在各处的眼线这几日陆续回报,徐婕妤与花蕊夫人入宫时日虽晚,却极擅经营,手段圆滑老辣。
她们不仅未曾因亡国遗妇的身份而自惭形秽,反而时常以赏花、品茶、论画、听琴等风雅为由,广发请帖,邀请宫中那些位分较低、平日难得圣眷的嫔妃,如王氏、柳才人、陆才人等到各自宫中小聚。
聚会之时,态度温和亲切,言语体贴周到,毫无昔日蜀宫太后、太妃的架子,仿佛只是寻常姐妹间的交往。
更厉害的是,她们还会将陛下赏赐的一些不甚贵重却极为精巧别致的物件、或是地方进贡的时新绸缎、钗环首饰,不着痕迹地分赠给那些位低无宠、日子清苦的妃嫔。既不显得刻意施舍,又全了他人的颜面,润物细无声。
一来二去,不过短短数月,竟隐隐拉拢了不少人心,在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中,形成了一个以她们姐妹为核心,虽未必铁板一块,却已有雏形的小小圈子。
平日里或许看不出多大用处,但在关键时刻,至少不会有人落井下石,甚至可能在某些场合,暗中递上几句无关紧要却可能影响风向的“好话”。这看似微末的优势,在瞬息万变的宫廷斗争中,有时却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花见羞齿间渗出森然冷意,既愤恨,又不得不有一丝佩服。她终于明白,单凭容貌争宠,不过是无根之萍,镜花水月,看着绚烂,一触即碎。
陛下的恩宠如同天上的云,聚散无常,今日能将她捧上云端,明日便能将她弃如敝履。要想在这吃人的深宫中长久立足,乃至更进一步,爬上那令人艳羡的妃位、乃至更高的位置,必须有自己的根基,自己的势力,一张属于自己的人情网。
嫉妒的毒火依旧在她心底灼灼燃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痛。
但此刻,这火焰却被一种更为冷静、更为功利、也更为可怕的算计所压制、所引导。
她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仔细思考如何扳回一城,如何反击那对看似温良、实则包藏祸心的徐氏姐妹。
硬碰硬显然不明智,那只会显得自己更加蠢笨不堪,徒惹陛下厌烦,甚至可能再次引来如同御澜园那般诛心的敲打。
栽赃陷害?风险太大,那徐婕妤何等精明人物,在蜀宫倾轧中都能屹立不倒,岂会轻易留下把柄?一旦败露,便是万劫不复,连现在的修容之位恐怕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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