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夜幕早早降临,长浏市的霓虹在细雨中晕染开来。林晓梦拖着灌铅般沉重的双腿走出地铁站,感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抗议。连续二十天的工作,加上那200元罚款带来的持续压力,让她的身心都逼近极限。
回到租住的小屋,一股熟悉的潮湿霉味扑面而来。晓梦甚至没有力气开灯,直接瘫倒在床上。黑暗中,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七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家里。
她的心猛地一沉。父母通常不会这样连续打电话,除非有什么急事。手指颤抖着回拨,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梦梦!”母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晓梦强打起精神:“没事妈,刚才在加班,手机静音了。”这个谎言脱口而出,熟练得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哦哦,没事就好。”母亲的声音明显放松下来,“我和你爸看你一直不接电话,担心得不得了。你爸非要我打电话问问,说是不是工作上出什么事了。”
晓梦能想象出那个画面:父亲坐在老旧的沙发上,眉头紧锁,不时催促母亲打电话;母亲一边埋怨他瞎操心,一边忍不住一遍遍拨打女儿的号码。“真的没事,”晓梦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就是最近比较忙,经常加班。”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的声音:“把电话给我,我跟女儿说几句。”一阵窸窣声后,父亲厚重的声音传来:“梦梦啊,工作还顺利吗?同事领导对你好不好?”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晓梦想起那个辱骂她的西装男士,想起公司“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结果,想起李哥鬼祟的动作,想起那刺眼的红色罚款单...她多么想对着电话痛哭一场,告诉父母自己所有的委屈和迷茫。
但她不能。“都挺好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快得近乎虚假,“领导很重视我,前几天还让我参加了公安部门的专项培训呢。同事们也都很好相处,经常一起吃饭。”
她描述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理想职场,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谎言。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仿佛有只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那就好,那就好。”父亲的声音透着欣慰,“地铁工作稳定,福利好,你要好好干。现在找工作不容易,很多人想进都进不去呢。”
母亲接过电话:“梦梦啊,别太累着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别省钱。不够了跟妈妈说,妈给你寄。”
晓梦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想起钱包里那张红色的工资条,想起自己每天啃馒头省钱的窘迫,想起母亲省吃俭用寄来的生活费...所有这些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我够用,真的。”她使劲捂住嘴,生怕哽咽声被电话那头听见,“工资挺高的,还能存下钱呢。”
又是一连串的嘱咐:“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和同事处好关系”、“听领导的话”...每一句都充满了关爱,每一句都加重着晓梦的心理负担。
挂断电话后,晓梦在黑暗中久久不动。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手机屏幕还亮着,屏幕上是去年生日时和父母的合影。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灿烂,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后,她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敲打着玻璃,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晓梦坐起身,打开电脑,再次浏览招聘网站。那些曾经让她失望的信息,此刻看起来更加令人绝望。“本科学历以上”、“有经验者优先”、“能接受加班和轮班”...每一个要求都像一堵高墙,将她牢牢挡在外面。就连超市理货员的工作,都需要“能扛重物”和“有相关经验”。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就像那只试图逃出地铁站的仓鼠,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这个无形的牢笼。父母眼中的“稳定工作”,实际上是她无法挣脱的枷锁。
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梦梦,妈妈给你转了500块钱,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别太省了。”紧接着又是一条:“你爸说了,让你好好干,别辜负领导的重视。等转正了就好了。”
晓梦的泪水再次决堤。她看着那条转账信息,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疼。父母省吃俭用寄来的钱,她怎么可能用得安心?她回复道:“妈,真的不用,我钱够用。你们自己多吃点好的,别老省着。”
发送成功后,她扑倒在床上,无声地痛哭。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必须独自承受所有的委屈和压力,连在最亲的人面前都要强装笑脸。这种孤独,比任何工作上的困难都更加令人窒息。
夜深了,晓梦依然无法入睡。她打开日记本,想要记录下此刻的心情,却发现自己连拿笔的力气都没有。 pen在纸上划出几道无意义的痕迹,就像她此刻混乱的思绪。
她想起小时候,每次遇到困难都可以扑进父母怀里痛哭一场。而现在,她只能独自消化所有的委屈,还要在电话里装作一切顺利。这种成长,残酷得让她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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