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辗转颠簸,像一场漫长而混乱的噩梦。从东京的仓皇出逃,到金泽的短暂喘息,再到地方电车的缓慢爬行,最后是深夜里沿着漆黑海边的艰难跋涉。
佐藤美和子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身体都已经被透支殆尽,只剩下一个麻木的躯壳在机械地移动。她身边的孩子——那个曾经叫做“小光”的存在,此刻只是一个紧紧抓住她衣角、沉默而惊惧的小小影子,被宽大的旧外套和帽子包裹着,看不清面容,也几乎失去了声音,只剩下一双疲惫又警惕的大眼睛偶尔转动。
当那栋记忆中的老屋终于在惨淡的晨光中显露出全貌时,美和子拉着身边的孩子,如同两尊被海风侵蚀的石像,僵硬地站在坍塌的院墙豁口处,一步也迈不进去。
眼前的情景让美和子感到触目惊心。
破败的木屋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像一头搁浅腐烂的巨鲸骸骨。深褐色的木板早已被海风和岁月剥蚀成了灰黑色,表面布满龟裂的纹路和深褐色的霉斑,如同老人皮肤上丑陋的疮疤。
支撑屋檐的几根主梁柱歪斜得更加明显,其中一根靠近角落的柱子根部已经朽烂发黑,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仿佛被什么巨兽啃噬过。整座房子微微向一侧倾斜,给人一种摇摇欲坠、下一秒就会轰然倒塌的绝望感。
曾经干净整洁的缘侧(走廊)地板,如今像一张溃烂的嘴。许多木板缺失、断裂,露出底下黑黯黯、散发着潮腐气息的地基空间。剩下的木板也大多布满裂纹,踩上去必定吱嘎作响,甚至可能直接塌陷。
纸拉门(障子)的惨状一览无余,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格子纸都荡然无存,只剩下空洞的、如同骷髅眼窝般的窗框。仅存的几片残纸在微凉的晨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呜咽般的“扑啦”声。
玄关处那块写着“铃木”的木质门牌,油漆几乎完全剥落,字迹模糊得难以辨认,只剩下一个歪斜的、布满裂纹的轮廓,顽强又徒劳地挂在那里,每一次风吹过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院子里,荒草和荆棘彻底成了主人。它们长得比人还高,野蛮地占据了每一寸空地,淹没了曾经的石径,缠绕着倒下的篱笆,甚至顺着腐朽的廊柱向上攀爬,给这座死寂的木屋披上了一层绿色的、令人窒息的裹尸布。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朽气味——木头腐烂的酸败、海盐侵蚀的腥咸、以及泥土和野草根茎在潮湿中分解的土腥味。
死寂。除了风声和海浪永恒的低吼,只有一片被遗弃的、彻底的死寂。
美和子看着眼前这栋与自己童年记忆天差地别、如同巨大废墟般的房子,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这哪里是避风港?这分明是时光和遗忘共同构筑的坟墓。她带着一个无法言说的惊天秘密,一个身份错位的孩子,逃回这里,面对的却是这样一片如此荒芜的景象。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几乎将她压垮。她拉着身边孩子的手,那小小的、冰凉的手,成了此刻唯一真实的连接,却也沉重得让她几乎抬不起脚。她该如何带着这个孩子,走进这片腐朽的废墟?如何在这里生活?如何藏匿?
身边的孩子似乎也被这扑面而来的荒凉和破败彻底震慑住了,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美和子,微微发抖,帽檐下的眼睛里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和对母亲的依赖。
就在这时——
“哎呀——?!”
那个带着浓重能登口音、充满惊讶的熟悉女声,再次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美和子浑身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回头。
只见旁边那栋维护得干净整洁、带着小小菜圃的民居门口,站着昨天夜里见过的邻居大妈——田中太太。她似乎刚出来倒垃圾,手里还拎着一个小桶,此刻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铃木家废墟前的美和子和她身边的孩子。
田中太太眯起浑浊但锐利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美和子憔悴不堪的脸——那深陷的眼窝,苍白的肤色,被海风吹得凌乱的头发,还有身上那件明显不合时宜、沾染了旅途尘土的薄外套。然后,她的目光又落到美和子身边那个被包裹得严实、只露出半张惊惶小脸的孩子身上。
几秒钟的辨认后,田中太太脸上的惊讶迅速转化为一种带着心疼和责备的确认,她放下小桶,快步走了过来,声音洪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哎呀呀!美和子!真的是你啊!昨天天黑麻麻的,我还以为看花了眼!老天爷,你怎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这大冷天的,穿这么少!还有这孩子……”
田中太太随后走近了两人一些,然后将目光更加直接地落在了孩子身上,带着老人特有的、不加掩饰的好奇和关切,“哎呀,这孩子……” 田中太太仔细端详着那顶旧帽子下露出的半张小脸和明显是男孩子的穿着,带着一丝乡音的直率问道:“这个男孩是你的儿子吧?长得可真像你小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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