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先生胳膊底下夹了一个本子,鼻梁上面架着的圆框赛璐璐镜框,镜腿和镜框的连接处缠了好几圈橡皮膏,应该是刚断的,年前那会杨绍云见他时还没有。
身上还是穿着之前做账房先生时的深灰色棉长袍,后颈和下摆处都洗的发白了。
范先生此时也是一脸讶异的望着杨绍云道:“表少爷……不,杨同学也入读这间小学校了?
“是啊,刚刚放完行李和铺盖。”
“什么行李和铺盖?杨同学你的吗?你办理住宿了?”范先生更惊讶了。
杨绍云苦笑了一下,答道:“是呢,范先生。那您呢?我看着您像是从教员院里出来的。难道您现在不做账房先生了吗?”
范先生抬起一只手止住杨绍云的问话,从怀中掏出一只银壳怀表,打开看了一下时间后,对杨绍云说道:“今日第一天报到,应该不会有太多事情。这样,我们先各自忙自己的,今日晌午放课之后,你来教员院找我。我们细聊。”
杨绍云点点头,没有再多说,只是目送范先生进了一间教室。
杨绍云好奇地跟到了那间教室的外面,里面应该是开学第一天教员们在开碰头会。教室里坐着的全都是身穿深色长衫的教员们。杨绍云看到陈校长在教室的正前方,准备给教员们开会了。
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惑,杨绍云开始在不大的校园中逛了起来。几排青砖灰瓦的平房,组成了教室的院落,房屋围出的天井,应该是供学生们课后休息放松的。
饭厅则在教室院落和斋舍之间的一个靠墙的位置。边上开着一扇侧门,应该是供运粮、菜的板车出入的。
此时饭厅边上,挂着总务处牌子的一间屋子里面聚满了报到的学生,或是安静,或是小声交谈着排着队,等着换取饭票。
杨绍云排到了队伍的最后。不一会,排到了跟前,从窗口里递进去马德钧刚刚给了他的五块钱,然后换出来两捆扎着纸绳的不同颜色的硬纸片饭票。
窗口里面的那位先生耐心地解释道:“黄色的是晌午饭,蓝色的是夜饭。各三十张,拿好别丢了。你是今年新来的插班生吗?”
看到杨绍云点头,先生又指了指门外正对面的布告栏,说:“记得去看课程安排。”
道了谢后,杨绍云小心的把饭票全都包进自己的手帕里,然后把手帕放回了衣服内兜里。
站在布告栏处,小心的用自己的钢笔将上面的课程安排抄写到自己随身揣着的软皮小本子上面。确认好今天第一天只是熟悉环境,收整斋舍,杨绍云就回到了斋舍里面,等着范先生开完会。
斋舍里,今年住宿的学生并不多,所以十人的大通铺上面,只稀稀拉拉放了四床铺盖。
而斋舍里此时还有一个学生,正好奇的看着杨绍云。
见杨绍云礼貌的微笑了一下,这个学生也笑着开口道:“我叫杜承礼。你是今年的插班生吗?”
杨绍云点点头,说:“我叫杨绍云。”
“那你之前是在哪里读初小呢?”
“在老家嵩原,古桥县读的。”
“嵩原?那不是日占区吗?你是逃出来的吗?”
“嗯。逃出来的。”
“那你见过日本鬼子吗?”
“见过的。”
“听说他们都很残暴?”
“嗯,杀人不眨眼的。”
“哦……你为什么看起来不是很喜欢聊天啊?”
杨绍云听到这句问话,无奈一笑道,“我只是不知道聊什么。你是高泷人吗?怎得也住斋舍?”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致都搞清了对方的状况。原来杜承礼是丰峪那边一位中央军官员的私生子。他母亲是被他父亲强迫做了姨太太的。生下杜承礼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了。丢下杜承礼,被他父亲带给了原配夫人养着。原配夫人并不上心,如果不是初小不能寄宿,杜承礼估计早被踢出家门了。
不过,自从杜承礼被扔到了高泷来,他反而活得比在家时更自在了许多。
“那你高小毕业以后就会和你表姐成亲吗?”杜承礼有些许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看时局吧。”杨绍云并没有多讲。
“也对,是要看时局。如果不是我那个爹非得强迫我母亲做他的姨太太,我也不需要变成庶出的,上个学还被赶来住斋舍了。都是时局惹的祸。”
“是啊。”
“不过我不信命的。等毕业以后,我想去当兵,打日本鬼子。我听说过你们嵩原那边有八路军。在家的时候,我父亲对于八路军很是不屑一顾。但是我不觉得,我觉得他们是真心想要打鬼子的。不像我父亲他们,总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杜承礼大约是杨绍云第一次遇到的,有着这么坚定理想的人,他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不怕日本人吗?他们的武器很先进的。我在清河府陷落之前坐上飞机逃出来的,飞机上面都能看到日本人进入清河府以后,整个城里的惨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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