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凝固的、仿佛被无形寒冰封存的几秒钟,在陆寒琛的世界里,却漫长如同整个冬季。
掉落的画刷旁,那抹钴蓝色颜料在地板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刺目的痕迹,像他骤然被剖开的心口滴落的血。全身的血液在经历了瞬间的冻结后,此刻正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重新奔涌,冲击着他的耳膜,发出雷鸣般的轰响。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那么剧烈,那么疼痛,几乎要挣脱肋骨的束缚。
是他。
真的是他。
不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模糊的幻影,不是画布上凭借记忆和想象拼凑的肖像,而是活生生的、带着呼吸和体温的、已经长成挺拔少年的——他的儿子。
那双眼睛,和他记忆中苏婉婷的眼睛如此相似,清澈,明亮,却又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少年的、探究的锐利。那眉骨的轮廓,那鼻梁的线条……无一不在呐喊着血脉的传承,无一不在拷问着他缺席的十年。
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之后,是更深、更沉、更令人窒息的痛悔与恐慌。他该怎么办?相认吗?他有什么资格?用怎样的话语去开启这分隔了十年的对话?说“我是你爸爸”?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如何能承载这漫长光阴里的缺失与过错?
不。
他不能。
苏婉婷绝不会希望看到他们相认。而他,这个罪人,更没有脸面去坦然接受这声称呼。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惊扰,一种对现有平静的破坏。他不能因为自己无法抑制的渴望,就自私地将这个孩子拖入上一代人复杂而痛苦的纠葛中。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那因激动而滚烫的血液瞬间冷却了几分。
必须冷静。
必须克制。
必须……扮演好一个“陌生人”。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指令,强行切入他几乎被情感焚毁的大脑。他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将那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名为“父亲”的野兽,死死地、残忍地重新锁回灵魂深处最黑暗的牢笼。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僵硬地,弯下腰,捡起了那支掉落的画刷。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笔杆和微湿的颜料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将画刷轻轻放在旁边的调色台上,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工具,仿佛刚才那失态的掉落从未发生。
然后,他抬起了头。
脸上那些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震惊与痛苦,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被他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力量强行压制、抚平。他努力调动面部肌肉,试图勾勒出一个温和的、属于画廊主人对待偶然来访客人的、恰到好处的微笑。然而那笑容却异常僵硬,像是雕刻在面具上一般,带着显而易见的勉强和苍白。他的嘴唇依旧没有什么血色,微微上扬的弧度看起来脆弱不堪。
“请进。”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沙哑,带着一丝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了的颤抖。他用的是德语,一种安全的、保持着距离的语言。“外面风大。”
他侧了侧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什么的谨慎。他的目光,不再像刚才那样死死地、贪婪地盯在念念脸上,而是微微垂落,落在了少年脚边那片被门外光线照亮的地板上,仿佛不敢再多看,生怕多看一眼,那苦苦维持的平静假象就会彻底崩裂。
这一刻,陆寒琛的内心正在经历着一场远比外表看起来激烈千万倍的风暴。那被强行压制的父爱、那汹涌的悔恨、那无法相认的痛苦、那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得而复失的恐惧……种种极端情绪如同被困在牢笼里的猛兽,疯狂地冲撞、嘶吼,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成碎片。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在被无形的手用力揉搓、拧绞,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钝痛。
可他表面上,却只能是一片勉强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平静。他必须用这层薄冰般的伪装,覆盖住底下沸腾的岩浆。这种极致的内心挣扎与极致的外在克制,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虐心的冲突。读者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正在承受的、近乎凌迟般的痛苦,为了不惊扰儿子,他宁愿将自己放逐在咫尺天涯的沉默距离之外。
念念站在门口,清晰地看到了这个男人所有细微的变化——从最初的巨大震撼,到迅速捡起画刷试图掩盖失态,再到此刻这勉强挤出的、僵硬的笑容和干涩的邀请。
这个男人,在努力地假装平静。
假装……不认识他。
这个认知,让念念的心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松了口气的微妙轻松,毕竟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相认”的场景;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和……一丝隐隐的失望。尽管他自己也未曾期待过热烈的相认,但对方如此迅速而刻意地划清界限,依旧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心里。
他沉默着,依言向前走了几步,完全进入了画廊内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将广场上的喧嚣与阳光隔绝在外,也将他彻底笼罩在这个男人经营了十年的、充满了静谧与无形压力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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