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疼醒了,脑袋像被锤子砸过。耳边嗡嗡响,鼓声好像还在。他盯着疯子脚下的破音箱,眼神变了,不躲了。
太阳毒得很,柏油路软得踩上去黏鞋底,一步一撕拉,吱嘎作响。人挤人,汗味、馊饭味、尿臊混成一团,熏得人想吐。阿强的手还搭他胳膊上,力气熟得没法再熟——从小一块长大,连呼吸都踩着同一个点。往常他等阿强开口,这次没等。
他抬腿就走,不去巷子,也不去加油站,直奔那破音箱。鞋底碾过地砖缝,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缝里钻出几根干草,踩断时“咔”一下,轻得没人听见,可他觉得像钟表齿轮咔进下一格。前三回,他跟着阿强跑,想躲灾。第一回巷子塌了,第二回加油站电箱炸了,第三回广告牌砸下来。每次换路,以为能活,可三点整,灾准来。像时间把他钉死了。
这回他不跑了。
他要迎上去。
人群裂开一条缝,不是让的,是被什么东西往后拽的。不是怕,也不是慌,是身体自己知道危险,像蚂蚁地震前逃窝。空气黏喉咙,吸口气像塞了棉花,铁锈味直冲肺管,好像里面已经烧出了裂口。疯子站在音箱上,风衣烂得像刀片划过几十遍,边儿翻着,露出黑乎乎的里子。鼓槌举着,没敲。他盯着刘海,嘴咧开,口水顺着下巴滴到鼓面,啪嗒,鼓皮颤了一下。
然后,响了。
不是鼓。
是人声。
清的,冷的,倒着走的。
“哥生后,我生先——”
刘海猛地扭头。
灰裙子,马尾辫,站得笔直。少女在人群边上,嘴没动,可那句“先生我,后生哥”像磁带倒放,一层层往外剥。她闭着眼,手指轻轻打拍子,节奏和疯子的鼓点咬得死紧,像共用一颗心在跳。手指细,指甲发白,每一拍都准得不像人——像机器,嵌在肉里的节拍器。
刘海脚一顿。
这不是第四次。
是第五次。
前四次,她不在。
他记得。第一次阿强炸成灰,电线火花混着肉渣飞,他扑过去只捞到半截焦袖子;第二次楼塌了,水泥板压住头,阿强嘴还在笑,说“没事,我命硬”;第三次电箱爆,火蛇爬电线,阿强把他推出去,自己烧没了;第四回广告牌割喉,阿强倒下,血喷他脸上,温的,腥的,流进嘴里。每次死,倒计时都提前一点,灾来得更狠。可怎么改路,广场、疯子、三点钟,雷打不动。
现在,变数来了。
他转身朝那女孩走。人群像被线吊住,不动,不喊,连小孩都不哭。疯子鼓槌悬在半空,风停了,连电线上的麻雀都僵着翅膀,像画里钉住的。世界静得只剩心跳——而那心跳,正和她的拍子同步。
女孩睁眼。
瞳孔浅褐色,像老照片洗出来的,边上泛着铁灰。她抬手,食指抵唇,嘴动了,没声。
刘海没听清。
她又动嘴,这次反着来。
“你听到了。”倒着说。
他懂了。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骨头里震出来的。那句话顺着脊椎往上爬,扎进脑子,像根冰针,戳穿了所有麻木。他点头。
女孩嘴角一抽,像笑,又像抽筋。她往前半步,声音正常了:“你每死一次,末日就多推进十分钟。你救不了人,只会让火来得更快。”
刘海喉咙发紧:“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死的时候,倒歌会变调。”她盯着他,“你没发现?每到三点,你总听见女声哼歌,词颠倒,就那一句:‘先生我,后生哥’。你当是幻觉,是脑子烧坏了。可那是信号——她在喊你。”
刘海心口一震。
他确实听过。一直以为是耳鸣,是电流杂音。那声音贴着耳膜响,调子熟又陌生,词倒着,可总重复那一句。现在他明白了——不是疯,是求救。另一个卡在这一天的人,拼了命拨的频率。
“你想干啥?”他问。
“进防空洞。”她说,“只有我能带你进去。但你得信我。”
“我不信你。”
“那你信阿强的血?”她突然抬手,指广场边。
刘海看过去。
阿强正啃油条,笑得满嘴渣。可在刘海眼里,阿强的影子黑得发墨,边儿还在抖。更怪的是,影子背后浮着一串数字:
71:47:13
跟他上一回背阿强跑时的倒计时,一模一样。
“你看见他的死相了。”她说,“每死一次,现实就裂一道缝。你现在看的,是四次死亡叠出来的残影。”
刘海猛地回头:“你到底是谁?”
“林夏。”她说,“和你一样,卡在这一天的人。”
她伸手:“想让阿强活,就得进防空洞。守卫认得我,但不会放你。你得跟我走,手不能松。”
刘海没动。
他盯着她,想找破绽。可她眼睛太静,静得不像活人。不急,不慌,连呼吸都看不出起伏,像块被水冲了几千年的石头。
林夏也不催,就站着。灰裙下摆被风掀了下,露出脚踝一道疤——和疯子手腕上的X形符号,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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