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杯被放置在科技实验室角落的柜子里,与那些陈旧的仪器待在一起,金色的光泽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沉寂。获奖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从苏北身边撤离,留下的是一片更为复杂和真实的沙滩。掌声与赞誉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那块坠落的石膏板和林教授意有所指的话语,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精神的过度消耗让他萎靡了两天,头痛欲裂,仿佛大脑的某个区域被过度透支。他严格按照“W”的提示,进行着更刻苦的“自我屏蔽训练”,甚至开始在网络上隐秘地搜索关于“精神力”、“感官过滤”、“生物场屏蔽”等听起来近乎玄学的概念,试图找到科学或伪科学层面的解释与方法。
就在他沉浸于自我调节与寻找线索时,那条来自张翼的、石沉大海的信息,突然有了回音。而且,不是文字,是一个深夜的、来自广东的陌生号码的来电。
苏北几乎是瞬间惊醒,心跳如鼓地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说话,只有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混杂着南方城市夜晚特有的、潮湿而遥远的背景噪音。
“张翼?”苏北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苏北。”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我……我不知道该找谁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苏北握紧了手机,坐直了身体,所有的困倦和疲惫一扫而空。
“妈妈……妈妈住院了。”张翼的声音断断续续,“是突发性的……不是很严重,但需要做个小手术。他……他(指继父)那边来了好多人,围着妈妈转,我感觉自己像个外人……他们说的那些话,关于钱,关于以后……我听不懂,但我害怕……”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苏北的心被狠狠揪住。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在陌生的城市,母亲病倒,置身于一个法律关系上亲密、情感上却疏离的家庭中,少女的孤独与无助被无限放大。
“我……我想回去。”张翼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带着一种绝望的渴望,“哪怕只是看看老樟树……苏北,我好像……快撑不下去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穿了苏北所有的冷静与筹谋。他一直以来的努力,考省实验,参加竞赛,试图变得强大,不就是为了在她需要的时候,能够成为她的依靠吗?可现在,当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候,他除了在电话这头无力地听着,还能做什么?
“别怕,”苏北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沉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力量,“告诉我医院地址,你妈妈的具体情况。钱的事情先别担心,总有办法。”
他一边安抚着张翼,一边飞速思考。他存下了一些奖学金和比赛奖金,数额不多,但或许能应急。更重要的是,他必须给她一个支撑下去的念想。
“张翼,听着,”他打断她的哭泣,语气坚定,“你妈妈会没事的。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会等你。这句话,永远算数。”
电话那端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我一定想办法去看你。”苏北许下承诺,尽管他知道这很难,但他必须给她希望。
通话结束后,苏北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紧锁的眉头。张翼的求助像一道强光,照见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渴望——守护。这与“W”的警告、林教授的暗示、能力的谜团交织在一起,逼迫他做出选择。
是继续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在观测者的视线下如履薄冰地摸索,还是……主动去触碰那些未知的领域,哪怕冒着风险,也要获取足够的力量,去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第二天,他再次来到了图书馆那个僻静的角落,走向那本厚重的词典。他需要“W”的线索,需要更具体的方向。他小心地取出之前那张关于“共振阈值”的纸条,手指摩挲着打印的字迹。
就在他准备将纸条放回时,他的指尖触碰到词典内页一个极细微的、不同于纸张的凸起。他心中一动,仔细摸索,发现在被掏空放置笔记本的凹槽边缘,不知何时,被人用极巧妙的方式,嵌入了一个米粒大小、近乎与纸色融为一体的……微型金属片?触手冰凉,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光滑。
这不是他放进去的!
是“W”?还是……其他的观测者?
几乎就在他发现金属片的瞬间,那种奇异的感应再次被动触发!不再是画面或预警,而是一段极其简短、直接涌入意识的信息流,如同被强行刻印在脑海:
“危机临近。信任林。屏蔽需进阶。城南,‘盲区’书店。”
信息一闪而过,留下阵阵眩晕和心悸。
苏北猛地合上词典,心脏狂跳。他环顾四周,图书馆依旧安静,无人注意他这个角落。
“信任林”?是指林教授吗?“屏蔽需进阶”?还有“盲区”书店……一个地点?
“W”再次传递了信息,方式更加隐秘,内容更加直接!危机临近?是指张翼那边,还是他自己这边?或者,两者皆有?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微小的金属片似乎还残留着冰凉的触感。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更深入旋涡的邀请,或者说,一个不容拒绝的指引。
退路,似乎在一点点消失。
苏北将词典放回原处,包括那枚金属片。他站起身,目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望向城南的方向。脸上最后一丝犹豫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他不能再等了。为了张翼,也为了他自己,他必须去那个“盲区”书店,去直面那“临近的危机”,去获取“进阶”的方法。
抉择,已经做出。下一步,是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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