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三江”匪帮被剿灭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波澜不惊的哈尔滨日伪官场激起了一圈不小的涟漪。警察局里,众人议论纷纷,大多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庆幸和对日本主子武力的敬畏。毕竟,土匪覆灭,意味着通往城外的几条商道能安稳些,也少了一分潜在的威胁。
总务科的气氛则有些微妙。王股长红光满面,仿佛剿匪的头功是他立下的一般,逢人便吹嘘宋科长如何“明察秋毫”,早看出“镇三江”不是好东西,更是将宋梅生之前那番“内部交底”添油加醋地传播,把宋梅生塑造成了洞悉先机的智囊。科里其他小职员看宋梅生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真实的敬畏,毕竟,能提前“判断”出土匪是元凶,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宋梅生对此只是淡然处之,甚至偶尔会板起脸训斥王股长两句“不要胡说八道”、“剿匪是皇军和特务机关的功劳,我们只是尽了本分”,表现得异常低调和谦逊。他越是如此,王股长等人越是觉得科长深不可测。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宋梅生心里那根弦始终紧绷着。他比谁都清楚,这场“胜利”来得太过顺利,顺利得有些诡异。鸠山彦不是傻子,相反,他是个极其精明且多疑的老狐狸。自己散播的那些流言,或许能骗过下面的浪人和警察,但绝不可能轻易瞒过鸠山的眼睛。那老狐狸此刻的沉默,更像是一种审视和等待。
果然,剿匪消息传来后的第二天下午,鸠山彦的秘书打来了电话,语气依旧是那种程式化的冰冷:“宋科长,机关长请你晚上七点,过府一叙。”
没有说原因,没有提公务,只是“过府一叙”。这种邀请,比正式的召见更让人心里没底。宋梅生放下电话,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这不是庆功宴,而是一场鸿门宴,一场针对他宋梅生的、更高级别的“忠诚测试”。
晚上七点整,宋梅生准时出现在鸠山彦那所僻静的日式别墅外。这次,门口没有等候的秘书,只有一个沉默的卫兵,检查过后,便示意他自己进去。
别墅内依旧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但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鸠山彦没有在茶室,而是穿着宽松的和服,坐在书房的和式书案后,正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挥毫泼墨。书案一角,摆放着一个古朴的锦盒。
“宋科长,来了。坐。”鸠山彦头也没抬,专注地写着字,语气平淡。
“鸠山太君。”宋梅生恭敬地行礼,然后在书案前的蒲团上跪坐下来,腰杆挺得笔直,目光低垂,做出恭谨聆听状。他注意到,那个锦盒似乎有些眼熟。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毛笔在宣纸上划过的沙沙声。鸠山彦写得很慢,每一笔都似乎蕴含着力量。这种沉默的压迫感,比疾言厉色的质问更让人难熬。宋梅生屏息凝神,心里快速复盘着自己近期的所有言行,寻找可能存在的漏洞。
过了足足有十分钟,鸠山彦才终于搁下笔,拿起写好的字,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纸上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忠”字。
“宋科长,你看我这个字,写得如何?”鸠山彦将字幅转向宋梅生,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宋梅生仔细看去。那个“忠”字,结构严谨,笔力虬劲,尤其是中间那一竖,如刀劈斧凿,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他连忙躬身道:“太君笔力雄健,结构精妙,这个‘忠’字,力透纸背,令人望而生畏,实在是难得的上乘之作!”
“哦?望而生畏?”鸠山彦轻轻笑了笑,将字幅放下,目光终于落在了宋梅生脸上,那目光看似温和,却像X光一样,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直窥内心,“宋科长觉得,忠诚,为什么会让人畏惧呢?”
来了!真正的考验开始了!宋梅生心念电转,知道绝不能简单地阿谀奉承,必须说出点深度来,才能应对这只老狐狸。他略一沉吟,恭敬地回答:“回太君,属下浅见。忠诚二字,看似简单,实则重逾千钧。因为它意味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也意味着不容置疑的服从。对接受忠诚的一方而言,这是权力和掌控的体现;但对付出忠诚的一方而言,有时却需要违背本心,甚至做出痛苦的抉择。所以,真正的忠诚,往往伴随着牺牲和决绝,自然会让人心生敬畏。”
鸠山彦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置可否,转而问道:“这次剿灭‘镇三江’,宋科长居功至伟啊。若不是你事先洞察先机,提供了关键线索,我们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将这群祸害一网打尽。”
宋梅生心里一凛,知道戏肉来了。他立刻露出惶恐的神色,连连摆手:“太君言重了!属下万万不敢居功!属下只是……只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觉得事关重大,不敢隐瞒,所以才向王股长他们提了一嘴,提醒他们多加留意。万万没想到竟会牵扯出这么大的事情!剿灭土匪,全赖鸠山太君运筹帷幄,皇军将士用命,属下不过是尽了点微末的本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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