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如同墨汁般迅速晕染开来。
寒冷和疲惫如同附骨之蛆，侵蚀着这支不足两百人的残兵。
河谷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呻吟声和脚步踩在碎石上的沙沙声。失败和逃亡的阴影依旧笼罩着每个人。
林凡走在队伍中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后。
他知道，现在士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彻底的溃散。
“停止前进！原地休息十分钟！警戒哨前出五十米！”林凡下达命令，声音在寂静的河谷里格外清晰。
队伍如同散了架般瘫倒下来，士兵们迫不及待地掏出水壶猛灌，或者啃食着冰冷的压缩饼干。
林凡没有休息，他径直走向伤员聚集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一种伤口开始腐烂的淡淡臭味。
女军医玛丽亚正忙得满头大汗，她的纱布和药品早已用完。
此刻正用煮沸过的水清洗伤口，然后用撕下的干净军装布条进行包扎，手法熟练却透着无奈。
一个年轻的士兵腹部中弹，虽然经过了简单包扎，但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显然已经不行了。
另一个士兵的大腿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虽然用布条死死扎住了。
但依旧在不断渗血，他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
缺医少药，这些伤员恐怕很难撑过漫长的南撤之路。
“药品一点都没有了？”
林凡蹲在玛丽亚身边，低声问道。
玛丽亚抬起头，美丽的混血面庞上沾着血污和汗水，碧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和 挫败感：
“最后一点磺胺粉在路上给一个伤口感染的士兵用掉了。
现在只剩下这些布条和清水。
如果再没有药，很多人会死于感染和高烧。”
磺胺……青霉素……林凡的现代知识瞬间被激活。
青霉素现在虽然已经诞生，但绝对轮不到他们这些溃兵。
磺胺类药物是此时最有效的消炎药，但也极其珍贵。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伤员，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虽然疲惫却依旧带着武器、眼神复杂地望着他的士兵。
抛弃伤员，无疑是最“理智”的选择，可以轻装前进。
但那也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军心，这支队伍将永远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不！绝不能！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视全场，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到：
“弟兄们！
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很怕！我也一样！”
他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但是，看看他们！”
他指向那些伤员，“这些躺着的，是我们的兄弟！
是刚才还在和我们一起并肩子打冲锋的兄弟！
我们刚刚从雀儿坳那个鬼地方一起杀出来，难道现在就要把他们扔在这荒山野岭喂狼吗？！”
士兵们沉默着，有些人低下了头。
“我林凡把话撂在这儿！”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是跟着我林凡从雀儿坳杀出来的兄弟，我绝不抛弃任何一个！
我们能从枪林弹雨里冲出来，就也能把受伤的兄弟带走！”
这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头，在所有士兵心中激起了涟漪。
绝不抛弃……这句话在国民党军队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震动在队伍里蔓延。
“可是……团座，没药啊……”
一个老兵喃喃道，说出了所有人的担忧。
“药，会有的！”
林凡眼神锐利，“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我们现在是没了编制，但我们也自由了，以前要靠上面发饷发药。
以后，我们靠自己抢！”
“抢？”士兵们愣住了。
“对，抢！”
林凡的声音带着一股狠劲，“抢那些拦路的土匪！
抢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财主！
抢那些见死不救的国民党仓库！
只要对我们有用的，粮食、药品、武器，统统抢过来！
我们现在不是正规军了，我们是狼！
是一群要活下去的狼！
想要活命，就得露出獠牙！”
这一番离经叛道、充满匪气的话，却意外地让那些绝望的士兵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光。
当正常的秩序崩塌时，这种赤裸裸的生存法则反而更能激发人的血性。
“对，团座说得对！”
“抢他娘的！”
“不能等死！”
一时间，群情激愤。
林凡趁热打铁：“玛丽亚医生！”
“在！”玛丽亚站起身。
“你立刻挑选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或者轻伤员，成立一个临时医护队！
优先照顾重伤员！
收集所有能找到的干净布和水，想办法烧开水！”
“是！”玛丽亚眼中重新有了神采，立刻开始行动。
“王雷！”
林凡又喊道（王雷在阻击任务后奇迹般地带着几个弟兄追了上来，虽然浑身是伤，但命保住了）。
“到！”王雷一瘸一拐地站出来。
“带你的人，加强警戒！我们现在经不起任何偷袭！”
“明白！”
“其他人，轮流休息，照顾伤员！陈剑！”
“团座！”陈剑跑过来。
“地图！”
林凡摊开地图，指着上面一条蜿蜒的线，“我们沿着这条河谷继续向西南走。
根据地图标记，大概一天半路程，有一个叫白沙坪的镇子，是附近一个不小的集市。
那里，很可能有药铺！”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白沙坪三个字上。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那里！
搞到药品，补给粮食，然后继续南下！”
明确了目标，有了希望（哪怕是去抢），队伍的精气神立刻不一样了。
士兵们开始主动照顾伤员，轮流警戒休息，秩序悄然恢复。
林凡看着这一切，知道这支队伍的魂，正在被他用最现实、最残酷，却也最有效的方式，一点点重塑。
南下之路的第一课：生存高于一切，而团结和秩序，是生存的基础。
夜色深沉，队伍再次启程，沉默却坚定地向着黑暗中的西南方向前进。
每个人的心中都燃烧着一团火——活下去，跟着这个不一样的团长，一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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